風從帳外灌入,吹得燭火一斜,蕭雲璃掌心的血跡尚未乾透,指縫間還沾著白無瑕唇邊那抹溫熱。她沒有擦,也沒有動,隻是將手緩緩覆上眉心赤紋。
子時到了。
意識如墜深井,四周沙塵驟然靜止,耳邊殘存的妖獸嘶吼被無聲吞噬。再睜眼時,黃沙已化作焦土,天穹裂開一道暗紅縫隙,如凝固的血河橫貫蒼穹。腳下是無數斷裂的兵刃與殘破的鎧甲,遠處一座傾塌的石碑半埋於灰燼之中,碑麵刻著模糊的鳳凰圖騰。
燼墟。
她一步步走向石碑,每踏一步,心火便在血脈中灼燒一分。第七縷心火就藏在這裡——那一縷屬於初代鳳主戰死後殘留的意誌。此前六次入夢,她隻煉化了零碎片段:焚邪真意、破妄之眼、靈樞共鳴……可始終無法觸及這最後一道封印。
直到此刻,指尖那點未洗去的血痕微微發燙。
忠魂之誠,引火歸位。
她伸手觸向石碑,碑麵忽然震顫,一道斷翅形狀的火焰自裂縫中升起,形如垂死鳳凰,哀鳴不止。心火抗拒煉化,幻象破碎紛飛——她看見百名散修肩臂烙印鳳凰紋,跪伏於陣前;看見傀儡群列成巨陣,眼中燃著與她相同的赤焰;看見一名女子立於高台,手持令旗,正是她手中血鳳令的模樣。
可畫麵總在即將清晰時崩碎。
“我也曾無力護人。”她低聲說,聲音落在空曠戰場,卻像投入深潭激起回響。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斷翅之火猛然一顫。
她想起白無瑕剜斷靈線時嘴角揚起的笑,想起她噴在陣盤上的血如何激起一圈赤光,想起她拚儘最後一絲清明說出“陣還在”。那一刀斬的不是銀絲,是命途。而她,也曾站在同樣的位置,眼睜睜看著親信赴死,手中權柄卻救不了一個忠仆。
心火自眉心奔湧而出,順著指尖纏上斷翅之火。
兩股火焰相觸刹那,整片燼墟轟然震動。
幻象完整鋪展——
黃沙漫天,戰鼓震地。初代鳳主披玄金殘袍,立於陣心高台,身後百名散修以血為引,催動巨型傀儡陣。他們並非奴役傀儡,而是將自己的魂魄與機括相連,每一具傀儡都承載著一名修士的意誌。地麵浮現巨大赤紋,與今夜殘陣完全一致。
敵軍壓境,妖氣滔天。
鳳主回首,目光穿透千年時空,直視蕭雲璃:“散修之血,亦為鳳火燃!此陣非禦敵之器,乃涅盤之基——唯心火不滅者,可啟!”
話音落,整座陣法引爆。百名散修同時自焚,靈識化作火流注入陣基,傀儡群騰空而起,迎向妖潮,最終同歸於儘。唯有血鳳令懸於空中,被鳳主以最後心火封存,沉入西荒地底。
“我等以命為薪,隻為留一線火種。”她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後世執令者,若見陣將傾,必有忠勇者舍身護心。屆時,令當回應,火當重燃——此為鳳主之諾。”
幻象消散。
蕭雲璃猛然睜眼,淚水滑落,砸在掌心,瞬間蒸騰成一縷白煙。她低頭,隻見一羽由火焰凝成的鳳翎正從心火中剝離,輕飄飄落下,嵌入袖中血鳳令。
令牌驟然大亮,赤紋流轉,仿佛沉睡千年的機關被喚醒。一股古老而熟悉的波動自令中擴散,與營地深處那圈殘陣遙相呼應。原本微弱的赤光竟開始緩緩回升,雖未能複原,卻不再瀕臨熄滅。
她握緊令牌,終於明白——血鳳令不是信物,也不是指揮符,它是鑰匙。開啟的不是陣法本身,而是那些早已死去卻未曾真正消散的意誌。隻要有人願意以血護陣,令便能感知,火便能燃。
而白無瑕,正是今日的獻祭者。
帳外沙塵滾動,腳步聲急促逼近。簾幕猛地掀開,白千殺衝了進來,鐵麵已摘,左臉傷痕暴露在燭光下,呼吸粗重。
“陛下!”他聲音繃緊,“裂穀深處有異動,影衛回報,妖王現身了!”
蕭雲璃沒有起身,也沒有答話。她緩緩抬起手,血鳳令在掌心旋轉一圈,赤紋映在臉上,如燃未燃的火。
白千殺盯著她手中的令,又看向她眼中那抹不屬於此刻的光芒,忽然意識到什麼:“你……剛從夢裡回來?”
她終於開口,聲音低而穩:“我見到了初代鳳主。”
“她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