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蕭雲璃盤膝坐在主營帳外的沙丘上,掌心貼著血鳳令。那令牌還在微微震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遙遠的東西。她閉著眼,呼吸緩慢而深沉,子時將至。
體內心火隨著脈搏一寸寸遊走,仿佛在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她沒有點燈,也沒有召人守夜,隻是獨自坐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直到眉心赤紋輕輕一跳,意識驟然沉墜。
眼前景象翻轉。
火焰在荒原上燃燒,灰燼如雪般飄落,遠處是斷裂的山脊與崩塌的祭壇——她又回到了燼墟。
第七縷心火懸浮在半空,通體暗紅,邊緣不斷扭曲,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著。它不像前幾縷那樣安靜,反而躁動不安,火光中隱約浮現出兩個人影:一女子身披赤羽,長發飛揚,指尖燃著不滅之焰;另一男子身形高大,肩披狼皮,手中握著一柄斷刃。
他們站在一座石台前,腳下是乾涸的血槽。
蕭雲璃心頭一緊。這不是戰鬥的記憶,也不是殺伐的過往。這是……盟誓。
她不敢靠近,隻遠遠看著。女子割破手腕,鮮血滴入火焰,男子亦劃開手掌,血混於火中,騰起一道金紅色的光柱直衝天際。風裡傳來低語:“以鳳火為引,共守九域。生不負,死不棄。”
話音未落,黑氣自地底湧出,纏上男子腳踝。他怒吼一聲,揮刀斬斷黑索,但左肩已被灼傷,焦痕猙獰。女子抬手撫過那傷口,指尖燃起一點心火,封住邪氣蔓延。
畫麵戛然而止。
心火猛然回衝,撞向她的神識。劇痛襲來,仿佛有無數根細針紮進腦髓。她咬住牙關,沒有退縮,反而張開雙臂,任那火焰撲麵而來。
“若這火來自先輩之骨,我便以身為爐,承其意誌。”
話出口的瞬間,心火驟然平靜。它緩緩流入她的經脈,沿著脊椎一路向上,最終停駐在雙眼之間。一股全新的感知隨之展開——她能看見更深處的東西了。
目穿千障,成。
她猛地睜眼,冷風撲麵,沙丘依舊,月光灑在營地邊緣的旗幟上,映出斑駁影子。她抬起手,指尖微動,心火在掌心凝聚成一線薄光,掃過自己的手臂。皮肉之下,血脈流動清晰可見,連最細微的阻塞都無所遁形。
她忽然想起什麼,霍然起身。
“請赫連青。”她對守營的士兵道。
不多時,紅裘獵獵,銀刀掛腰,赫連青從遠處走來。她腳步穩健,眼神清明,見到蕭雲璃時略一點頭:“這麼晚,有事?”
蕭雲璃沒說話,目光落在她左肩。
赫連青察覺異樣,皺眉:“你看什麼?”
“解衣。”蕭雲璃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赫連青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伸手,緩緩扯開左肩的衣襟。一道舊傷暴露在月光下——爪狀焦痕,邊緣泛黑,正位於肩胛下方,形狀扭曲如枯枝。
蕭雲璃走近一步,雙眼微眯。
目穿千障開啟。
她看到的不隻是皮肉下的筋絡,還有更深的東西:那一道傷痕深處,竟殘留著一絲極淡的氣息,古老、蒼涼,帶著草原風沙與烈火焚燒的味道。那氣息與她在幻境中感受到的狼族首領血脈波動,完全一致。
她呼吸一滯。
不是巧合。從來都不是。
赫連青察覺到她的神色變化,冷聲問:“你看到了什麼?”
蕭雲璃收回視線,沒有回答。她轉身走向沙丘更高處,赫連青沉默片刻,披好衣物,跟了上去。
兩人並立風中,遙望北方。
“三千年前,”蕭雲璃終於開口,“初代鳳主曾與一名狼族首領歃血為盟。他們在燼墟立誓,以鳳火為引,共守九域。”
赫連青側頭看她。
“那一夜,妖族黑氣自地底而出,試圖毀約。那名首領斬斷黑索,卻被所傷,留下一道永不愈合的烙印。”她頓了頓,“位置,就在左肩。”
赫連青低頭,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傷疤。她笑了下,聲音低啞:“我阿娘說過,狼族的誓,刻在骨裡,燒不死,斬不斷。這一刀,早就該還了。”
蕭雲璃望著她:“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我的祖先曾為守護一個承諾戰死。”赫連青抬頭,目光銳利,“我也知道,那一夜之後,鳳凰不再南飛,狼族不再西歸。可誓言沒斷,隻是埋進了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