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未化儘，宮牆之上風仍凜冽。蕭雲璃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時，掌心那枚赤印仍在隱隱發燙，像殘魂最後的餘溫烙在血肉深處。
赫連青就站在牆頭最高處，紅裘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銀刀歸鞘，肩上的傷裹了粗布，滲出暗紅。她沒有回頭，隻將手中的月狼鏡緩緩抬起，鏡麵映出漫天星野，星光如碎銀灑落磚石。
“我族祖訓，”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耳中，“不跪帝王，不結虛盟。但今夜，我想替東荒狼族問一句——可願與中州永世為誓？”
蕭雲璃立在她身側，未答，也未動。她隻是望著那鏡中星空，指尖微顫，隨即閉目。
心火悄然流轉，目穿千障開啟。
刹那間，時空仿佛錯位。她看見遠古戰場黃沙漫天，一襲赤袍女子立於烽火中央，身旁站著披狼皮、持骨矛的首領。兩人手臂交錯，鮮血順著傷口滴落，在地麵繪出繁複符紋。一道鳳火自天而降，纏繞雙臂，燃起不滅光焰。
那女子回眸，眉心赤紋與她如出一轍。
記憶並非幻象，而是血脈深處的回響。
她睜開眼，鳳眸已染金焰。
抬手之際，一縷純淨火焰自指尖升騰，懸於空中。她以火為筆，緩緩劃動——
“昔有鳳主，歃血為盟；今我承命，以火續約。”
每一個字都由鳳火凝成，燃燒在夜空之上，熾烈卻不灼人。文字懸浮片刻，竟自行流轉，化作一道古老圖騰：鳳凰展翼，狼首昂首，雙影交頸，火焰環繞。
赫連青仰頭望著，忽然笑了。她解下腰間銀刀，輕輕放在牆磚上，隨後單膝跪地，右手撫胸：“東荒狼族，自此奉此火為信，生死不棄。”
話音落，遠處校場邊緣傳來沉重腳步聲。
衛無咎緩步走來，玄火符令握在手中，雖麵色尚顯蒼白，眼神卻沉穩如鐵。他行至宮牆下，並未登階，隻抬頭望了一眼那燃燒的盟文，隨即單膝觸地，高舉符令：
“護龍衛，誓守鳳火！”
聲音不高，卻穿透夜風，清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緊接著，西麵宮門方向傳來整齊踏步聲。白千殺率三千散修列陣而來，人人帶傷，衣衫襤褸，卻步伐堅定。他獨眼映著火光，拔出血鳳令，猛然插進地麵。
“西荒散修，曾無人問生死！”他吼道，“今日起，唯此火所指，便是我等前行之路！”
三千人齊聲怒喝：“鳳火當燃！”
聲浪如潮，震得宮簷瓦片輕顫。火光映照每一張麵孔——有老者皺紋縱橫，有少年滿臉煙灰，有人斷臂纏布，有人拄刀而立。他們不是皇軍，不受俸祿，卻在此刻，齊齊抬頭望著那團不滅之火。
蕭雲璃站在牆頭，靜靜看著這一切。
她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雙手，掌心向上，似托起整片夜空。鳳火隨之升騰，化作巨大光陣，籠罩整座宮城。那圖騰在空中旋轉，光芒灑落屋宇、街道、兵營、市井，凡被照耀之處，皆似鍍上一層暖色。
赫連青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低聲說：“你總說自己是孤鳳，可你看——這火，從來就不止是你一個人的。”
蕭雲璃垂下手，指尖輕觸眉心赤紋。
那一瞬，她仿佛聽見燼墟深處傳來一聲低鳴，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意誌終於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