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峰頂,萬年不變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冰晶,呼嘯著掠過光禿禿的岩壁,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聽雪廬的石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凜冽,卻關不住石室內彌漫的、越來越濃重的焦躁。
淩絕塵盤膝坐在冰冷的寒玉榻邊,膝上橫放著那柄布滿蛛網裂痕的斷塵劍。
他閉著眼,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九轉蘊神丹的藥力如同溫潤的泉水,持續滋養著他受損的經脈和神魂,內腑的劇痛已大為緩解,丹田內也重新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劍元。
然而,這絲恢複的力量,此刻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點波瀾。
整整七日了!
他嘗試了無數次。
引動峰頂精純的靈氣,小心翼翼地探入斷塵劍身那些猙獰的裂痕深處;以恢複的那絲微弱劍元為引,試圖喚醒沉寂的靈性。
甚至,他將目光投向蜷縮在蒲團上、正用小手好奇地戳著石壁縫隙裡一株頑強冰苔的璃光。
璃光似乎對那株散發著微弱寒氣的冰苔極感興趣,淡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冰藍色的葉片。
在她指尖接觸的刹那,冰苔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絲極其精純、帶著生命氣息的寒意順著她的指尖流入小小的身體,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淩絕塵看著她無意識間吸收寒氣的舉動,心中微動。
他嘗試著引導璃光,讓她將那種源自斷塵劍本源的力量,重新注入劍身。
“璃光。”他低聲喚道。
璃光立刻抬起頭,丟下冰苔,像隻聽到召喚的小狗般,手腳並用地爬到淩絕塵身邊,仰著小臉看他:“爹爹?”
淩絕塵指了指膝上的斷塵劍:“試試…像之前那樣。”他頓了頓,補充道,“幫它。”
璃光看看淩絕塵,又看看那柄冰冷、布滿裂痕的長劍。
她伸出小手,輕輕覆蓋在劍身那道最深的主裂痕之上,淡金色的眼眸裡充滿了認真。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淨溫潤的暖流,帶著新生的、懵懂的意誌,緩緩從她掌心流出,滲入冰冷的劍身。
淩絕塵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感應著。
那暖流如同初春的溪水,緩緩流淌在斷塵劍乾涸龜裂的“河床”上。
劍身似乎極其微弱地震顫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獸被極其輕微的觸碰驚醒了一瞬,發出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如同歎息般的微弱共鳴!
有效!
淩絕塵的心猛地一跳!然而,這絲共鳴僅僅持續了一息,便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
璃光掌心流出的暖流也後繼乏力,迅速減弱、消失。她小臉微微發白,氣息有些不穩,顯然消耗不小。
劍身再次陷入死寂。那道主裂痕依舊猙獰,沒有絲毫彌合的跡象。
璃光收回小手,有些茫然地看著毫無變化的斷塵劍,又看看淩絕塵緊蹙的眉頭,淡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委屈和挫敗,小聲說:“璃光…笨…”
“不是你的錯。”淩絕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摸了摸璃光的頭,動作依舊有些僵硬,但比最初自然了許多。
璃光感受到安撫,立刻又開心起來,蹭了蹭他的手掌。
問題出在哪裡?淩絕塵陷入沉思。
璃光的力量確實能引動斷塵劍最核心的本源,產生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但這力量太弱小了,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撼動劍身那沉重的創傷和沉寂的靈性。
就像用一根細小的樹枝,想去撬動一座崩塌的山嶽。
修複斷塵,絕非朝夕之功。
僅憑璃光自身那點新生的力量,遠遠不夠。需要外物!需要蘊含龐大靈力或特殊修複之力的天材地寶!
需要引子!更需要一個能讓璃光的力量與修複材料完美融合的契機!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資源,離不開靈石,離不開宗門貢獻點,更離不開……離開這洗劍峰!
這個念頭讓淩絕塵的心猛地一沉。
離開聽雪廬,意味著將璃光暴露在外界的目光之下!
她那奇異的銀發金眸,那酷似自己的容貌,還有那無法解釋的來曆……任何一點,都足以引來無數探究和麻煩!
可若固守於此,斷塵劍靈性消散隻是時間問題,他的道途也將徹底斷絕!
兩難的抉擇,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著淩絕塵。
就在這時——
嗡!
淩絕塵腰間懸掛的一塊古樸玉佩,毫無征兆地發出溫潤的白光,同時輕微地震顫起來!
傳訊玉符!
淩絕塵一把抓起玉佩,神識探入。一道威嚴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聲音直接在他識海中響起:
“絕塵,傷勢若可支撐,即刻前來‘問道殿’議事!事關葬龍原後續及魔劫應對,各峰主事及核心弟子務必到場!不得延誤!”
是宗主玄元真人的聲音!
淩絕塵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宗主親自傳訊!而且點明“務必到場”、“不得延誤”!這絕不是尋常的宗門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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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龍原的後續影響,恐怕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魔劫的陰影,已經籠罩到了宗門核心!
去?還是不去?
不去,便是公然違抗宗主令!尤其是在這魔劫將起的敏感時刻,必然引來猜忌和責難。
執法堂嚴長老恐怕會第一個登門“請”他!
去?璃光怎麼辦?!
將她獨自留在聽雪廬?絕無可能!
且不說她懵懂無知,萬一像上次嚴長老來時那樣弄出動靜,或是有人擅闖……後果不堪設想!
帶著她一起去?問道殿是宗門核心重地,各峰峰主、長老、核心弟子齊聚!
璃光的存在,無異於將一顆隨時會引爆的驚雷丟進人群!
淩絕塵的目光在璃光那張充滿好奇的小臉和手中的傳訊玉符之間來回掃視,如同困獸。
石室內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重地壓在他的肩頭。
“爹爹?”璃光似乎感受到了淩絕塵身上散發出的沉重和焦躁,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淡金色的眼眸裡帶著擔憂。
淩絕塵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氣息似乎要凍結他的肺腑。
他沒有選擇!宗主令不可違!魔劫當前,個人榮辱事小,宗門安危事大!
更何況,這或許也是一個契機……一個接觸外界,打探修複材料信息的契機!雖然風險巨大。
他蹲下身,雙手扶住璃光小小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璃光從未見過的嚴厲。
“聽著,”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等下,隨我出去。去一個…很多人、很吵的地方。”
璃光的小臉瞬間繃緊,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恐懼。上次那個威嚴聲音帶來的驚嚇還記憶猶新。
“不要怕。”淩絕塵強迫自己放緩語氣,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跟緊我!一步不許離開!不許說話!不許東張西望!更不許…碰任何東西!尤其不許…再叫我‘爹爹’!明白嗎?”
他緊緊盯著璃光的眼睛,強調著最後三個字。
璃光被他嚴肅的語氣嚇到了,小臉煞白,但還是用力地點著頭,小手死死攥住了淩絕塵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雖然不太明白“很多人很吵的地方”具體意味著什麼,但淩絕塵的恐懼和警告清晰地傳遞給了她。
“嗯!”她用力地應了一聲,小嘴抿得緊緊的,一副如臨大敵、隨時準備戰鬥的模樣。
淩絕塵看著她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他快速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頂帶著寬大帽兜的鬥篷——這是宗門配發的製式裝備,用於遮蔽風雪或隱藏身份。
他小心翼翼地將鬥篷罩在璃光身上,寬大的帽兜幾乎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幾縷不安分的銀色發絲。
又仔細地將鬥篷的係帶在她脖頸下打了個死結,確保不會輕易滑落。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眼前這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小截下巴的“小鬥篷人”,心中依舊沒有絲毫把握。
這拙劣的偽裝,在那些修為高深的老家夥麵前,能有多大作用?
“走。”淩絕塵不再猶豫,拿起斷塵劍,用一塊素布仔細包裹好,負在身後。
他牽起璃光藏在鬥篷下的小手——那隻小手冰涼,還在微微顫抖。他握緊了些,推開沉重的石門。
凜冽的寒風如同無數冰刀,瞬間撲麵而來!夾雜著細碎的雪粒,抽打在臉上。
“唔!”璃光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和狂風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淩絕塵身後縮了縮,小手將他攥得更緊了。
淩絕塵用身體為她擋去大部分寒風,帶著她,一步一步,踏下洗劍峰陡峭冰冷的石階。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不僅是因為傷勢未愈,更因為前路未卜的凶險。
天劍宗內,氣氛明顯與往日不同。沿途遇見的弟子,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少了平日的輕鬆談笑。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偶爾有飛劍破空之聲,方向皆是主峰“天樞峰”頂的“問道殿”。
淩絕塵牽著璃光,儘量避開人多的主路,選擇偏僻的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