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空靈冰冷的意念，絕非尋常寒意，更似極北冰原深處凝結了萬古的冰錐，尖銳得能刺破神魂。
它毫無征兆地撞上璃光的識海，瞬間將她因見到萬年雪魄而生的狂喜撕得粉碎——不是血液凍結的滯澀，而是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刺骨涼意。
連指尖都泛起青白色，脊背更是不受控製地繃緊，仿佛被無形的視線牢牢鎖定。
她猛地頓住腳步，靴底在冰晶地麵上擦出細碎的冰屑，“錚——”的一聲清鳴刺破寂靜，寒魄劍已脫鞘半截，劍刃映著冰晶的冷光，在她身前劃出一道半弧。
璃光周身靈力下意識地激蕩開來，淡金色的眼眸眯起，銳利如鷹隼般掃過四周每一處冰棱的陰影：“誰在裝神弄鬼？出來！”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冰晶反射的冷寂微光，以及祭壇中央三枚萬年雪魄流轉的夢幻光暈——那光暈本是柔和的乳白，此刻在她眼中竟似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冰霧。
那意念仿佛融在每一縷寒氣裡，既在耳畔低語，又像從腳下冰層深處滲透而出，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
“嘻嘻……”一陣類似女童的輕笑憑空響起，尾音帶著冰晶碰撞的脆響，卻沒有半分孩童的天真，反而像寒冬裡凍裂的冰縫，冷得人牙根發酸，“小不點彆怕呀，你……倒是有點意思。”
意念頓了頓，似在細細品味，語氣裡的玩味更濃：“雖說是把破劍，靈力虛浮，劍體還帶著裂紋，可那股子寧折不彎的硬氣，還有想斬斷所有塵緣的冷意……倒和當年紮我一下的那把討厭鬼，有幾分像呢。”
傷它的劍？
璃光心頭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錘砸中！她攥著劍柄的指節微微發白，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便是師尊偶爾提過的、與斷塵劍同源的古老劍道——難道這神秘存在口中的“劍”，會是……
不等她深想，祭壇上的三枚萬年雪魄突然齊齊震顫！
乳白、淡藍、銀灰三道光暈驟然交織，在半空中織成一片朦朧的光幕，光幕中景象流轉。
瞬間將冰晶巢穴替換——那是一片破碎的古老戰場，天穹撕裂成蛛網般的裂痕，暗紅色的血雲在裂縫後翻滾。
大地崩毀成無數漂浮的碎石，每一塊碎石上都燃著不滅的血色火焰，將天地染成末日般的猩紅。
無數身影在火光中廝殺：有背生雙翼的妖魔揮舞骨刃，有身披甲胄的修士引動雷火，法術與武器碰撞的光芒炸開，竟比天邊的血雲還要刺眼。
而光幕正中央，一柄殘缺的金色巨劍虛影懸浮著，雖隻剩半截劍身，卻似整個戰場的核心——劍身上刻滿流轉的古老符文。
似活物般在金光中遊走，斑駁的暗紅色血跡嵌在劍紋裡，像乾涸的朱砂，卻透著令人心悸的殺伐之氣。
哪怕隔著光幕與無儘時空，璃光仍能感受到那股“屠神弑魔、人族永昌”的悲壯決絕，如同無形的巨浪，狠狠撞在她的心神上！
“人皇劍！”她失聲低呼，瞳孔驟縮——這絕對是傳說中護佑人族的人皇劍碎片投影！
“看，就是這把討厭的劍。”冰冷的意念再次響起，語氣裡摻了絲追憶，更多的卻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就算碎成這樣，那股子煩人的味道，還是忘不了。”
光幕中的景象驟然拉近，聚焦在金色巨劍劍身一道猙獰的傷口上——那傷口幾乎將劍身攔腰斬斷。
邊緣翻卷的劍體上，殘留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冰藍色劍氣痕跡，細得像蛛絲，卻純粹到極致，孤高、冷冽，帶著斬斷一切羈絆、冰封萬物生靈的絕情之意。
璃光渾身一僵，指尖的劍心都跟著顫了顫！這劍氣……這氣息……
雖然比她熟悉的那股強了億萬倍，可那本質裡的“冷”與“絕”，分明和師尊淩絕塵的斷塵劍氣同源同宗！
難道當年重創人皇劍的，竟是……
這個念頭太過駭人，讓她呼吸一滯，連寒魄劍都跟著發出輕微的嗡鳴。
“看來你認出來了？”神秘意念似乎能窺探她的心思，語氣裡多了幾分玩味，“沒錯，就是這股冷冰冰、硬邦邦的劍氣！
比你手裡這把破爛強了無數倍，可那股子讓人作嘔的‘絕情’味兒，半點沒差。”
嗡——
璃光隻覺得腦海中像是有驚雷炸開，所有思緒都被震成空白。
可就在她心神劇震、靈力險些潰散之際，光幕中的人皇劍虛影忽然微微顫動！
緊接著，一道極其微弱、卻純粹到極致的金色流光從劍影中射出，那流光帶著煌煌皇道之氣與不屈的戰意，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瞬間穿透光幕，沒入她的眉心！
“唔！”璃光悶哼一聲，屈膝踉蹌半步，一手撐著地麵的冰晶，隻覺得一股灼熱的洪流湧入識海——那熱度不同於火焰的炙烤，更似無數人信念燃燒的溫度，燙得她識海陣陣刺痛。
下一刻，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情感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在她腦海中洶湧翻騰：
畫麵中：蒼茫大地上，人族的村落被黑紅色的妖霧籠罩，孩童的啼哭、老人的哀嚎混雜在一起，血色染紅了田埂與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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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的巨爪從霧中伸出，將掙紮的人族像抓螻蟻般提起，絕望的氣息彌漫在天地間，連陽光都透不進來。
轉眼畫麵變成：看不清麵容的身影立於山巔，身披染血的金色戰甲，手中人皇劍直指蒼穹，劍身上的符文亮起，照亮了他身後密密麻麻的人族。
那些人原本麻木的眼神，在劍光中漸漸燃起星火，最後彙聚成震天動地的呐喊：“人族，不屈！”
畫麵再轉到：血色戰場之上，人族修士前仆後繼地衝向妖魔大軍，有人被妖爪撕碎，有人被魔氣侵蝕，卻沒人後退半步。
人皇劍光芒萬丈，每一次斬落都劈開成片的妖魔，可劍身的裂痕也在不斷擴大。
持劍人渾身浴血，戰甲破碎，卻依舊挺立如鬆，口中唱著悲壯的戰歌：“赳赳人族，共赴國殤！”
最後畫麵出現：冰藍色的劍光突兀地從虛空出現，像天外寒星，不帶一絲情感，精準地斬在人皇劍最本源的劍核節點上！
皇道金光瞬間黯淡，劍身的裂痕驟然擴大，幾乎要徹底崩碎。
持劍人發出不甘的怒吼，轉頭望向冰藍劍光消失的方向，眼中除了難以置信的憤怒，竟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涼，仿佛在質問“為何”。
這些不是簡單的記憶，而是人皇劍殘留的意誌烙印——有它對人族的守護信念，有麵對妖魔的血勇，更有最後被重創時的不甘與質問！
“持冰絕之劍者……”一個威嚴卻疲憊的聲音，仿佛從萬古之前傳來，直接在璃光的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汝……可知何為守護？汝之劍心……為何？”
轟！
這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得璃光神魂搖曳，連站立都變得困難。
她瞬間明白——這是人皇劍殘留意誌的考驗！
它感受到了自己身上與“絕情之劍”同源的氣息，要質問她的道心，審視她的劍途！
若是答案無法讓這柄為人族流儘最後一滴血的皇道聖劍滿意，下一刻，那煌煌劍意便會將她的神魂與肉身一同碾碎！
璃光的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冰晶地麵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珠。
她的身體因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而微微顫抖，意識仿佛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舟，隨時可能傾覆。
守護？劍心？
她慌亂地回想自己的過往——她本是斷塵劍的劍靈，因機緣巧合化形，最初修行隻是為了不消散。
能一直留在師尊淩絕塵身邊；後來想變強，是為了幫師尊修複斷塵劍，為了在他身邊時，不再是需要被保護的“小不點”。
可這些，與人皇劍那“為族群犧牲一切”的守護信念相比，何其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