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諭殿內，無垠星空靜謐流轉。林凡的聲音在這片浩瀚的空間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那背對著他的模糊身影，並未立刻回應。四周的星辰仿佛隨著他的呼吸明滅，腳下的星河也放緩了流淌的速度。一種無形的、磅礴如星海般的意誌，緩緩籠罩了林凡，並非壓迫，更像是一種審視，一種洞察根源的探查。
在這股意誌下，林凡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立於星空之下，一切秘密都無所遁形。他心中凜然，卻並未慌亂，混沌本源自然流轉於體內，化作一層微不可查的薄霧，將那審視之力悄然隔絕、包容，雖不能完全阻擋，卻也讓對方難以窺探到最核心的奧秘。
“混沌……果然玄妙。”
良久，那模糊身影終於發出一聲輕歎，聲音中性而古老，仿佛無數星辰的低語重合。他緩緩轉過身來。
林凡終於看清了這位北原神殿殿主的容貌——或者說，他看到的並非具體的五官，而是一片不斷變幻的、由無數細碎星光與深邃黑暗交織而成的“麵孔”。這麵孔時而如同俊美的青年，時而如同睿智的老者，時而又仿佛威嚴的女神，沒有定形，唯一不變的，是那雙仿佛蘊含著整片宇宙星空的眼眸，平靜、深邃，倒映著萬古的滄桑。
“吾名，星謫。”他或她）自我介紹，聲音直接在林凡心間響起，“執掌此殿，觀測命運長河，梳理星軌脈絡。”
“林凡，見過星謫殿主。”林凡再次拱手，不卑不亢。
星謫那星辰眼眸注視著林凡，緩緩道：“三載之前，寒月攜符前往，言神殿欲與你論道。你可知，為何？”
林凡略一沉吟，道：“可是因為晚輩所修的……混沌大道？”
“是，亦不是。”星謫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混沌之力，亙古罕見，觸及宇宙生滅之本源。其重現於世，本身便是最大的變數，足以攪動既定的命運長河，引發不可預測的波瀾。神殿超然，職責之一便是觀測並引導這些足以影響諸天格局的‘變數’。”
他頓了頓，星光構成的麵孔上似乎流露出一絲追憶：“上古之年，亦曾有驚才絕豔之輩，試圖觸碰混沌，然皆功敗垂成，或身死道消，或墮入魔障。唯你……是吾觀測萬古以來，唯一一個真正初步執掌了混沌權柄，並以此立下道統，凝聚氣運之人。”
林凡心中微動，聽出了弦外之音：“殿主之意，是認為晚輩這混沌之道，可能走向歧途？”
“非是歧途，而是未知。”星謫微微搖頭，“混沌包羅萬象，亦可能孕育極致之善，或極致之惡。其力超脫常規範疇，若無相應之心境與指引，力量越強，帶來的不確定性便越大，於己，於蒼生，皆是如此。”
他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凡，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你身負林氏血脈，承載其族覆滅之因果，更兼有……連吾亦無法完全看透的古老守護與傳承。你的道，你的命運，已然與這混沌緊緊捆綁。神殿邀你前來，一為觀察，二為……論道明心。”
“論道明心？”林凡品味著這四個字。
“不錯。”星謫頷首，“論，便是印證彼此之道，窺探大道玄機。明心，便是讓你在這論道之中，更清晰地看清自身之道途，明了己心之所向，方能在這條前所未有的道路上，走得更穩，更遠。”
他袖袍輕輕一揮，周遭的星空景象驟然變幻！無數星辰迅速拉近、重組，化作兩張由星光凝聚的蒲團，以及一方由流轉星雲構成的棋盤，橫亙在兩人之間。
“請坐。”星謫率先於一張蒲團上坐下，姿態隨意，卻仿佛與整個星空融為一體。
林凡依言在對麵的蒲團坐下。身下的蒲團傳來溫潤的星力，滋養著他的神魂，讓他心神更加清明空靈。
“論道伊始，不妨便從你這‘混沌’說起。”星謫指向那星雲棋盤，其上頓時浮現出混沌初開、清濁分化的模糊景象，“你言混沌包容萬法，化生萬物，亦可歸墟終結。然，包容是否意味著同化？化生是否等同於創造？歸墟又是否是純粹的毀滅？其間界限何在？心念動時，是你在駕馭混沌，還是……混沌在影響你的心念？”
問題直指核心，涉及力量本質與心性關聯。
林凡凝神靜思片刻，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殿主執掌星空，推演命運，可知這周天星辰，其運行軌跡是早已注定，還是存在變數？神殿觀測命運長河，是順應其流，還是……試圖引導其方向？”
他以問代答，同樣將問題引向了對方大道的根本。
星謫那星辰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並未因林凡的反問而不悅，反而饒有興致地答道：“星辰軌跡，有其恒定之理，亦受外力擾動而生變。命運長河，大勢或有定數，然細微之處，皆因眾生抉擇而波瀾起伏。神殿觀測，如同舟上觀水，知其流向，明其險灘，偶以微力撥動漣漪，避免舟毀人亡之局，卻從不妄圖逆流而上，強行改變河道。此謂‘順天應命，導引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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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應命，導引生機……”林凡重複著這八個字，眼中有所明悟，“如此說來，殿主之道，在於‘知’與‘導’。”
“然也。”星謫點頭，“那你之混沌呢？”
林凡看向棋盤上那不斷演化的混沌景象，緩緩道：“混沌，非天，非命。它是一切之始，亦是一切之終。晚輩以為，混沌之道，在於‘容’與‘定’。”
“容，乃海納百川，萬法歸源，並非同化，而是理解並接納其存在之理。”
“化生，非憑空創造，而是引導混沌中本就蘊含的無窮可能性，使其顯化為‘有’。”
“歸墟，亦非毀滅，而是將已失去存在意義的‘有’，回歸其本源之‘無’，完成一個輪回。”
“至於心念……”林凡語氣堅定起來，“心為道主，念為法引。是晚輩以自身意誌，定義混沌之形態，駕馭其力量，而非被其左右。混沌是器，而我，是執器之人。界限，便在於本心是否清明，道念是否堅定！”
他話音落下，周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我道即天道”的磅礴意誌，雖不如星謫浩瀚，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義”與“主宰”意味，使得周圍流轉的星雲都微微一滯。
星謫靜靜地看著他，星辰眼眸中光芒流轉，仿佛在飛速推演著什麼。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好一個‘容’與‘定’，好一個‘執器之人’。”
“你的道心，比吾預想的更為堅定。看來，那燼滅的一縷魔火，非但未能傷你根本，反而助你淬煉了道念。”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縹緲：“然，器愈利，執器者之心便需愈堅。你所言‘定義’之權柄，已然觸及規則層麵。須知，定義他人，定義萬物易；定義己身，明見本心難。當有一日，你需以這‘定義’之權，來抉擇自身存在之意義時，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更加深邃，直指未來可能麵臨的終極考驗。
林凡聞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凝視著星雲棋盤，仿佛在那變幻的雲霧中，看到了無數種可能的未來，看到了自己在命運岔路口的身影。
星諭殿內，星空無聲流轉，唯有大道之音在兩人心間回蕩。這場關乎混沌本質與道途命運的論道，才剛剛開始。而林凡知道，星謫殿主接下來的話語，或許將為他揭開更多關於混沌、關於林氏、關於這宇宙終極奧秘的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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