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3月28日——
美國西海岸,某地,公路邊——
李昱和老兵坐在樹下,各自點起一支煙後,並肩眺望樹蔭外的朦朧雨景。
“老兵,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脖子上有紅色骷髏頭紋身,年紀在25歲左右的白人男性?”
“脖子上有紅色骷髏頭紋身……”老兵搖了搖頭,“不,我沒有見過。脖子上有紋身,聽著不像是好人啊。”
李昱淡淡地回答道:
“他確實不是好人,他欠我一筆血債,所以我要去找他算賬。”
“美國這麼大,要找一個人可不容易啊。”
“我有可靠的情報,那人疑似就在舊金山。”
“舊金山?唉,我也想去舊金山——如果我的左腿還在的話。”
老兵邊說邊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腿根部。
隻見他那本應是左腿的地方,隻剩下空蕩蕩的一截褲管。
李昱斜過眼珠,看了眼老兵的斷腿:
“老兵,你的左腿是怎麼沒的?”
老兵神情平靜地淡淡道:
“1918年8月,第二次馬恩河戰役,德國佬的一發炮彈把我掀飛出去,等我醒來時,我就找不回我的左腿了。”
李昱聳了聳肩:
“被炮彈掀飛卻還能活著歸鄉,你已經算幸運的了。”
老兵彎起嘴角,樂觀地大笑著:
“是啊!能夠活著回家,就已經很幸運了!跟我一起參軍並順利回國的同鄉,就隻剩下湯姆了!”
說到這兒,他轉過腦袋,朝身旁看去。
就在老兵的身邊,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青年。
隻見對方蜷縮著身子,背對著李昱和老兵,把臉蛋埋進臂彎,似乎在熟睡。
李昱問:
“他就是湯姆?”
老兵點點頭:
“嗯,是的,他是我的鄰居,同時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比我幸運得多,戰爭結束後,身上一個零件都沒少。
“隻不過……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每天都喝得爛醉於泥。
“就在上個星期,他醉死在巷子裡,不省人事。”
說到這兒,老兵重重地歎息一聲。
“醫生說他沒救了,因為長期飲用假酒,所以肝臟出現非常嚴重的損傷……我想趁他還有一口氣,帶他回家鄉。”
儘管老兵的語氣非常平靜,但從他那逐漸加快的吸煙速度來看,他此刻的心境並不平靜。
這時,樹蔭外的雨勢逐漸減弱,已有停雨的跡象。
“總算是停雨了。華人,我該走了,跟你聊天很開心,下次有機會再見麵吧。”
李昱微笑著點點頭:
“老兵,祝你一路順風。”
老兵轉過身,搖了搖湯姆的身體。
“湯姆,醒醒,該啟程了,嗯?湯姆?醒醒!湯姆!快醒醒!”
老兵的連聲疾呼令李昱注意到狀況不對,趕緊湊過身去。
但見湯姆閉著眼,蜷縮著身子,像極了子宮裡的胎兒,淡紫色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乍一看去,仿佛隻是睡著了……真的就像是睡著了。
老兵伸手摸了摸湯姆的脖頸,然後頹然地垂下腦袋。
“他死了……該死的,你小子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嗎?你挺過那可怕的戰爭,卻挺不過這一時半會兒嗎?我們馬上就能回到家鄉了啊……”
摯友死在自己眼前,他卻出奇地鎮定,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不,這不是“鎮定”,更像是一種詭異的“麻木”。
李昱彈掉手中的香煙,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請節哀,你已經儘力了。”
老兵搖了搖頭:
“我早知會有這麼一天。隻是……隻是……明明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卻還要失去戰友……死在荒郊野外,連個送葬的牧師都沒有……實在太可悲了……”
李昱又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然後站直身子,正色道:
“老兵,我們來送湯姆一程吧。實不相瞞,或許是命運使然,這兒恰好就有一位牧師。”
李昱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十字架項鏈,以及一盒聖油——其實就是一盒普通的橄欖油。
老兵扭過頭,滿麵錯愕地看著李昱。
“你是牧師?”
“沒錯,我是牧師,如假包換。”
李昱微笑著脫掉身上的卡其色風衣,露出裡頭的衣裳——白色的羅馬領,雙排扣並有收腰設計的黑色長袍——正是最常見的牧師服。
“老兵,來搭把手吧,我們讓湯姆躺好一點。”
看著李昱手中的十字架、聖油,以及他這身經典的牧師裝扮,老兵十成疑惑去掉三成,言行舉止多出幾分敬重。
雖仍感錯愕,但他還是乖乖地配合李昱,二人合力,讓湯姆平躺在地。
李昱半蹲在湯姆的身邊,左手把十字架項鏈端持在胸前,神情莊重地凝視其麵龐,一字一頓地朗聲道:
“天父啊,救世主曾與我們約定。‘我就是複活,我就是生命,相信我的人,雖死必生’!
“仁慈的天父啊,此人蒙禰呼召,要從此世回禰身邊,請禰依照允諾,接納他進入禰的國度。
“願你能從罪孽中釋放,與在永恒的光中被迎接、被救贖的人們一起,在複活的榮耀中重新起立!”
言及此處,李昱將右手大拇指伸進聖油之中,然後用沾滿聖油的指尖在湯姆的額頭上劃了個十字。
“奉主之聖名,阿門!”
【叮!為逝者做塗油禮,成功扮演“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