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眼淚像一顆投入死寂湖麵的石子,漾開了細微卻持久的漣漪。喬英子並未立刻醒來,但她的世界似乎不再是一片絕對的黑寂。
她開始有更多無意識的反應。
眉頭會在聽到特彆嘈雜的聲音時微蹙;指尖偶爾會蜷縮;甚至有一次,當方一凡第n次跑調地哼起她以前喜歡的一首歌時,她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像是在夢裡嘲笑他。
這些微小的變化,被日夜守候的父母和方一凡像解讀摩斯密碼一樣仔細收集、放大,成為支撐他們走下去的全部養分。
康複變成了這個家庭唯一的節奏和共同語言。
喬衛東負責聯係專家、購買器械、研究最新文獻,用忙碌掩蓋焦慮。宋倩則成了康複師最認真的學生,她按摩的手法從生澀變得熟練,每天定時給女兒擦身、翻身、做被動操,動作輕柔得像對待嬰兒。她的話依然不多,但對著昏睡的女兒低語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是回憶小時候的趣事,有時是笨拙地道歉,有時隻是單純地念天氣預報。
方一凡依舊是那個“噪音製造者”。
他雷打不動地來報到,帶來了高考複習的資料,乾脆就在英子床邊看書做題。他會把不會的數學題念出來,自言自語地分析,好像英子能給他答案一樣。
“喬英子,這題你要是在,肯定秒殺我......你快起來笑話我啊。”這種帶著苦澀的玩笑,成了他獨特的陪伴方式。
童文潔和方圓看著兒子,心疼又欣慰。他們知道,方一凡把所有的後怕和焦慮都壓抑著,轉化成了一種近乎偏執的守護。高考的壓力和英子的病情像兩座大山壓在他肩上,但他倔強地不肯卸下任何一座。
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鎖。書香雅苑的其他家庭陸續知道了真相的簡化版——“英子不慎落水,一凡救人,兩個孩子都傷了身體,需要靜養”。
劉靜和季勝利帶著季楊楊來看望,放下補品,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和欲言又止的安慰。
季楊楊看著曾經和他一樣“叛逆”的英子躺在那裡,看著仿佛一夜之間成熟起來的方一凡,深受震動,回去後沉默了很久。
王一笛媽媽也來了,話語裡少了往日的攀比,多了真誠的唏噓。甚至連李萌老師也代表學校來探望,留下了慰問金和“安心休養,學業不用擔心”的承諾。
這些外界的關切像小小的浪花,輕輕拍打著這個自閉於傷痛中的家庭,提醒他們外麵世界的存在,也讓他們感到一絲並不孤單的暖意。
一天,康複師在進行手心刺激時,拿來一個表麵略有粗糙紋理的按摩球,放在英子掌心,引導她抓握。
“英子,試著用力,抓住它。”康複師的聲音平靜而富有引導性。宋倩、喬衛東和方一凡都屏息看著,這幾乎是每天的例行項目,通常毫無反應。
但今天,在漫長的幾十秒寂靜後,英子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驚人的努力,微微向內彎曲了一下,指尖觸碰到了那個小球。
雖然隻是一個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觸碰,甚至不能稱之為“抓”,卻讓在場的三個人心跳驟停!
那不是無意識的抽動,那是一次有明確指向的、試圖回應外界指令的嘗試!
康複師眼中閃過驚喜:“很好!英子,非常好!再試一次!”
喬英子似乎耗儘了力氣,手指鬆弛下來,再無動靜。但這一次短暫的、失敗的嘗試,卻像一道強烈的曙光,瞬間照亮了所有守望者心中積壓的陰霾。
宋倩的眼淚瞬間湧出,這一次是喜悅的、充滿力量的。她抓住喬衛東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裡。喬衛東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傷痕累累的父母,第一次在女兒的病床前,因為希望而緊密地站在一起。
方一凡沒哭,他隻是咧開嘴,想笑,卻比哭還難看,他猛地轉過身,用力抹了一把臉。
高考的日子近了。
方一凡必須暫時將重心拉回自己的戰場。他依然每天來看英子,但停留的時間縮短了,來了就安靜地坐在一邊刷題,把想說的話寫在便利貼上,貼在英子床頭的欄杆上。
“英子,我今天做對了一道超難的概率題,牛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