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的晨光剛漫過城牆磚縫,曹複蹲在牆根。指尖捏著塊半乾的石灰——昨夜改新城規劃圖,沾了滿手白灰,搓了好幾下都沒搓乾淨,反倒蹭了點在褲腿上。
旁邊有個流民孩子,約莫五六歲,光著腳踩在泥地裡。腳趾縫裡塞滿黃泥,手裡攥著塊濕泥巴,正往城牆上畫歪歪扭扭的道道,像極了沒成形的字。
曹複把指尖的石灰末彈掉,抬頭喊季良:“你過來看看。”
季良剛檢查完城防回來,甲胄肩甲沾著片枯草,聞言走過來:“看什麼?”
“看這孩子。”曹複指了指牆上的泥道道,“昨兒見著好幾個流民子弟,要麼跟著大人搬磚,要麼在泥地裡瞎玩,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白石灰印子更明顯了:“尼山學宮得去趟,總不能讓這些孩子一直這麼荒著。”
季良愣了愣,隨即點頭。他剛想說什麼,就見石硯從巷口走過來,步伐沉得像踩在石板上。腰間短刀鞘磨得發亮,眼神掃過那流民孩子,又落回季良身上,沒挪開過半分。
幾人往學宮走,青石板路被晨光曬得微暖。曹複的靴子踩上去,偶爾踢到小石子,滾到路邊草叢裡,驚飛了兩隻找食的麻雀。
沿途的流民正忙著乾活:有人赤著腳搬磚石,腳踝沾的黃泥乾了,裂開細縫;有人蹲在牆角磨農具,砂輪轉動的“沙沙”聲混著晨光飄過來,還帶著點鐵器的腥氣。他們見了曹複,都停下手裡的活打招呼,聲音裡帶著踏實的暖意。
穿過兩條熱鬨的街巷,前方露出一片青磚灰瓦。是尼山學宮——匾額上的四個篆字“尼山學宮”透著古樸,卻蒙了層薄塵,連最外層的紅漆都翹了邊,風一吹,簌簌往下掉碎屑。
走進院子,陽光透過高大的榆樹灑下來。光斑落在地上,晃得人眼暈,卻聽不到半分讀書聲。
隻有幾個學生坐在廊下,低著頭背書。聲音軟塌塌的,像被風吹蔫的葉子,飄到半空就散了。院角的麻雀蹦蹦跳跳,連抬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有個學生打了個哈欠,揉眼睛時,竹簡從膝蓋上滑下去。他慌忙撿起來,指尖蹭到竹簡上的墨漬,往衣襟上胡亂抹了抹,留下塊黑印子。
“這學宮……怎麼成這樣了?”季良皺起眉,聲音裡帶著詫異。他之前聽人說過尼山學宮,還以為是個熱鬨的地方。
曹複沒說話,走到那撿竹簡的學生身邊。那學生手裡的竹簡邊緣磨得發白,是《論語·顏淵》,指尖反複摩挲著“克己複禮為仁”的“仁”字,眼神卻空洞得像口枯井。
曹複的衣角掃過學生的胳膊,對方都沒察覺。
他順手扯了片榆樹葉,在手裡搓碎。苦澀的汁液沾在指尖,混著清晨的露水,涼得沁人,還嗆得他輕輕咳了一聲。
“何止是冷清,簡直是一潭死水。”
曹複的聲音不高,卻像顆小石子投進枯井。院子裡的學生都抬起頭,眼神裡帶著怯意,有人悄悄把攤開的竹簡往身後藏——怕被責罵背書不用心。
這時,巷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孔玉跑了過來,官服領口歪著,下擺還沾著片田埂上的狗尾草,顯然是從城外趕來的。
他跑到院門口,扶著門框喘氣,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安國君!您怎麼突然來學宮了?”孔玉的聲音還帶著喘,抬手用袖子擦汗,卻把臉上的灰也抹開了,多了道黑印。
等他看清院子裡無精打采的學生,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像被人當眾揭了短,頭低了半截。
“你自己看看。”曹複指了指那些扒著廊柱打晃的學生,“這就是你管的學宮?除了死記硬背竹簡,還能教點彆的嗎?”
孔玉的頭低得快碰到胸口,指尖摳著官服腰間的玉帶,指腹都泛了白:“安國君,不是我不儘力,隻是……學宮裡隻教儒家典籍,學生們背得多了,就覺得枯燥。”
他頓了頓,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要貼到曹複耳邊:“孔子先生去世後,儒家內部就吵個不停。顏回先生的弟子說要重‘仁’,天天捧著《論語》念;曾子先生的弟子說要重‘孝’,連穿衣吃飯都要講規矩;還有子夏先生一脈,偏要學工商之術,說‘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互相不服氣,連我們孔家之人,都覺得沒了主心骨。”
曹複挑眉,伸手從那學生手裡拿過《論語》。指尖劃過竹簡上的“君子不器”四個字,竹片的涼意透過指尖傳過來。
心裡嘀咕:果然和曆史上一樣,孔子一死,儒家就成了散沙。各立門戶互相攻訐,把“和而不同”的道理都拋到腦後,難怪再也出不了大家。
他把搓碎的樹葉扔在地上,用靴子輕輕踩了踩。綠色的汁液沾在鞋底,留下個淺淺的印子:“一家之言,怎麼可能包羅萬象?就像這榆樹,隻往一個方向長,遲早要被風刮倒。時間久了,不僵化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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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安國君想怎麼辦?”孔玉抬起頭,眼裡亮得像落了星子,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攥著官服的手都緊了。
“擴建學宮。”曹複的聲音斬釘截鐵,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學宮的輪廓,“把旁邊那片荒了的空地也劃進來,建更大的講堂、更多的書庫。”
他頓了頓,語速放緩,指尖輕輕敲了敲手裡的《論語》:“不止教儒家的東西,諸子百家的思想,都能在這裡說。孔子先生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兵家來講戰陣之法,讓學生知道怎麼保家衛國;縱橫家來講列國權謀,讓他們明白天下大勢;法家來講治世之術,讓他們懂得如何安邦安民。”
“至於儒家——”曹複抬眼掃過在場的學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各家的精華吸進來,彆再自己關起門吵架,忘了先生‘兼容並包’的本意。”
季良聽得一愣,手裡的劍柄都握緊了,指節泛白:“讓百家齊聚?這……要是吵起來打翻天,怎麼辦?”
“亂不了。”曹複笑了笑,指著那些眼裡重新有了光的學生,“他們現在缺的就是不一樣的聲音,多聽多看,才能學會自己思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背書背得像個木偶。”
孔玉的眼睛亮得更厲害了,激動得手抖,連官服的袖子都晃了起來:“安國君說得對!一家之言不足以創新,隻有博采眾長,儒家才能重新振作,不辜負孔子先生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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