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指腹碾過桑皮紙地圖,曲阜城的標記被蹭得發毛。
燭油滴在紙邊,他隨手抹了下,指尖沾了層黑漬,眉峰壓得更低,語氣冷得像淬了冰:“工家先輩的遺產,理當由魯國公室保管。”
“曹複,工械儀必須交上來,事後少不了你的賞賜。”
他頓了頓,目光釘在曹複手裡的殘片上:“至於這殘片——你把來曆說清楚。”
抬眼時,他的目光掃過曹複,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倒像在清點剛繳獲的戈矛,指尖還下意識敲了敲案沿,發出沉悶的聲響。
曹複指尖先攥得發緊,殘片的建木紋硌得掌心老繭發疼,指節都泛白了。
又趕緊鬆了鬆指腹——怕捏壞這唯一的念想,喉結滾了兩滾才開口,聲音發緊卻透著股執拗,還悄悄抬了抬下巴:“我是振鐸公二十五世孫。”
他把殘片往燭火邊遞了遞,火光漫過磨亮的紋路:“這是遠祖傳下來的,您看——曹氏族徽建木紋是雙木直立,頂端帶卯酉標記,顯觀日之態。”
怕季良仍不信,他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殘片,指腹蹭過紋路時頓了下:“您再瞧這細節,和曹國舊青銅器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柳大夫見過的。”
柳青趕緊往前湊了半步,手指還下意識點了點案幾,幫腔道:“確實!之前在卞邑工坊,曹複用炭筆在陶片上摹過曹氏金文。”
“那紋樣和殘片上的能對得嚴絲合縫,他真的是曹伯後人。”
季良盯著殘片看了半晌,才收回手,指腹蹭了蹭剛才抹上的燭油。
卻仍沒鬆口:“工械儀必須帶走,但你得跟我回公室一趟,詳細說說殘片的來曆,還有工家器械的用法。”
語氣緩和了些,他又補充:“你守卞邑有功,公室會給你封賞,說不定還能賜予你爵位和名分,這對你來說是好事。”
曹複心裡吐槽:“爵位名分?怕不是想把我當小白鼠研究工械儀吧?”
指尖卻無意識蹭了蹭殘片,沒彆的選擇,隻能點頭:“全聽季將軍安排,隻是……我還有個請求。”
他側身示意靜立的李岩,聲音放軟了些:“能否讓他隨我同去?一路上,也好有個人照應。”
季良瞥了眼李岩,李岩正攥著衣角,眼神有點慌,卻沒躲。
他點了點頭:“可以,不過得儘快啟程,公室還等著我彙報情況。”
老衛突然走過來,手裡攥著塊木牌,是從宋將身上搜的,上麵刻著“蒙山玄石穀”。
他遞過去時,木牌蹭了下季良的袖口,帶起點灰塵:“季將軍,這是從宋將身上搜出來的,他們的目標不僅是卞邑,還有天工城,而天工城極有可能就在蒙山玄石穀。”
“宋兵肯定早探過路,之前因為守城耽誤時間沒去,我們得趕緊派人去,免得被他們搶先。”
季良接過木牌,和地圖對比了下,紋路能對上。
他抬眼對磨說:“你說得對。柳大夫,你派墨工師帶五十個精銳去玄石穀,先探查情況,彆輕舉妄動,等我從公室回來再做打算。”
又轉向曹複:“你也彆耽擱,收拾一下,半個時辰後出發。”
曹複應了聲,跟著孟姝往工坊走。
孟姝把考古筆記卷成筒,塞進他懷裡貼肉的地方,還拍了拍確認沒露出來。
又從竹筐裡拎出雙新草鞋:“這是今早剛編的,麻線還帶點潮氣,鞋頭縫得結實。”
“你之前那雙鞋底磨穿了,路上穿這個舒服些。”
她頓了頓,聲音放輕:“季良看著嚴肅,其實重有功之人,到了公室好好說,彆跟他硬碰。”
“說不定真能得份封賞,往後在魯國也能安穩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