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剛擦過尼山關的箭樓，遠處就傳來震天的馬蹄聲，塵土飛揚遮天蔽日，軍旗上的“魯”字在暮色裡格外醒目。
曹複正蹲在城牆上修補箭羽，聽到動靜抬頭，指尖的魚鰾膠還在發粘。蕭山快步跑來，聲音裡帶著難掩的興奮：“安國君！是援軍！黑壓壓的一片，至少三千人！”
援軍隊伍衝到關下，為首的將領翻身下馬，甲胄上的塵土簌簌掉落，腰間虎符在餘暉裡閃著冷光。他快步走到曹複麵前，雙手遞上一卷竹簡：“末將李文，拜見安國君，君上口諭——尼山關及安城一帶所有軍隊，全由您全權節製！”
曹複接過竹簡，指尖觸到冰涼的竹片，上麵的字跡力透紙背。他展開一看，末尾的君印鮮紅刺眼，心裡卻泛起一絲異樣——這權柄來得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
順手將竹簡卷好塞進懷裡，膠痕蹭在衣襟上，粘得難受，他卻顧不上拍。
李文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還有一封密信，相國大人特意囑咐，務必親手交給您。”
密信用蠟封著，拆開時蠟油粘在指尖，燙得他縮了縮手。信紙是改良的麻紙，上麵的字跡密密麻麻，越看，曹複的指尖越涼，後槽牙不自覺地咬得發緊。
密信裡寫得清楚：倪國已被宋國所滅，君上三次下令讓季家出兵相救，季家卻屢屢以“防備邾國”為由拒絕。派人暗查才知，季家早已生變，宗主季寧被架空，實權落到了族弟季林手裡——季林私下和宋國達成協議，互不攻擊，卻也絕不幫魯國對抗宋國。
“居然把這茬忘了。”曹複心裡嘀咕，指尖無意識地搓著信紙邊緣，把紙角搓得發毛。
他忽然想起現代史書裡的記載，季家正是在這個時期悄然獨立，隻是之前忙著築城禦敵，竟把這關鍵的曆史節點拋到了腦後。更讓人驚心的是，季家的變故竟悄無聲息，半點風聲都沒漏到尼山關來。
密信末尾還提了一句：相國已懇請魏國出兵，魏軍連日猛攻，已拿下宋國兩座城池。宋國本想速破尼山關打開魯國門戶，沒料到城牆竟提前完工，如今腹背受敵，愈發著急了。
“原來宋人剛才的猛攻，是急著搶時間。”曹複恍然大悟，之前還疑惑宋人為何不顧傷亡硬衝，現在總算有了答案。
他把密信湊到火把旁點燃，紙頁蜷曲著化為灰燼，火星濺在他手背上，燙得他猛地縮回手——這才驚覺，手心早已攥出了汗。
間歇的平靜裡，曹複讓人去叫季良。夜色漸濃，季良提著長劍走來，鎧甲上還沾著白天的血汙，臉上帶著疲憊：“安國君，叫我來是有援軍的新吩咐？”
“你自己看。”曹複把君上的口諭竹簡扔給他，聲音沉得像夜色。
季良展開竹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到“全權節製”四個字時，他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驚訝。等曹複把密信內容複述完，他手裡的竹簡“哐當”掉在地上，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季林這個逆賊！”季良怒吼一聲，抬腳踹在旁邊的石頭上，火星四濺，腳麵傳來的痛感讓他稍稍冷靜，卻依舊氣得渾身發抖，“宗主被架空，他竟敢私通宋國！置魯國安危於不顧！”
“君上已經派人盯著季家了，隻是現在沒空處置。”曹複撿起竹簡，拍掉上麵的塵土，“魏軍牽製了宋國主力，我們隻要守住尼山關，宋國遲早會亂。”
季良攥緊拳頭，指節發白，甲片摩擦的聲音格外刺耳：“可他是季家人！我們季家世代忠魯，怎能出這種敗類！”
他想拔劍，卻又頹然放下——季林把持季家實權，他遠在尼山關，手裡隻有幾千士兵，根本無力回天。憤怒像潮水般湧上來，卻隻能硬生生咽下去，胸口憋得發疼。
“彆氣了，沒用。”曹複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季林隻是想保季家獨立，不會幫宋國，也不會攻我們，暫時不用管他。”
心裡卻在盤算：季家獨立是曆史必然，現在最重要的是借魏軍的勢，徹底打退宋國，至於季家，以後有的是時間處理。
這時，關外傳來隱約的呐喊聲，比白天更響。蕭山跑過來稟報：“安國君，宋營又在調動了，火把比剛才多了不少，像是要連夜攻城！”
曹複走到城頭，夜色裡能看到宋營的火把連成一片，像條燃燒的長蛇，朝著尼山關的方向蠕動。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露水，指尖冰涼：“看來宋人是真急了，想趁夜偷襲。”
“援軍剛到，正好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季良的怒氣還沒消，聲音裡帶著狠勁，“我這就去安排，讓援軍士兵守西側城牆，我們守東側！”
他轉身要走，被曹複伸手攔住。
“等等。”曹複指了指城牆下的滾石槽，“讓援軍先熟悉器械，尤其是改良的投石機和水囊，彆待會兒手忙腳亂。”
他想起李文遞虎符時，指尖的顫抖——看來這支援軍也是倉促趕來，未必熟悉尼山關的防禦工事。
季良點頭，快步離去，腳步聲在城牆上回蕩。曹複靠在箭樓的木柱上，看著關外的火光，心裡踏實了不少——援軍到來，權柄在握，還有魏軍牽製，宋國想破尼山關，難如登天。
忽然，他想起密信裡的一句話：“宋國未料尼山關速成，糧草已撐不過半月。”
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指尖捏起一塊石灰，在城牆上輕輕劃著——半月之內，必讓宋國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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