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得像是要炸開。
那不是宿醉的脹痛,而是更尖銳、更粗暴的撕裂感,仿佛有根燒紅的鐵釺從太陽穴捅進去,在腦髓裡狠狠攪動。林弈在一陣幾乎讓他窒息的劇痛中驚醒,眼皮沉重得如同墜了鉛塊。
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
昏暗的光線從一個小得可憐的破窗透進來,勉強勾勒出低矮、壓抑的土坯房輪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黴味,混雜著某種難以形容的、苦澀的藥味,直衝鼻腔。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潮氣的稻草,粗糙的麻布單子磨得皮膚生疼。
家徒四壁。
這個詞從未如此具象化地呈現在他麵前。牆壁是斑駁的黃土,裂縫縱橫,蛛網在牆角肆無忌憚地交織。除了一張歪歪斜斜的破木桌和一個空蕩蕩的、連老鼠都懶得光顧的破瓦罐,這屋裡幾乎找不到任何能被稱為家具的東西。寒風從牆壁的裂縫和窗洞嗖嗖地灌進來,帶走身上僅存的一點熱氣。
這是哪兒?
我不是在加班改方案嗎?
巨大的茫然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然而,沒等他想明白,一股完全不屬於他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蠻橫地衝進了他的腦海,與那劇烈的頭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碎。
林弈,同名同姓,一個十八歲的落魄書生。
父親林遠山,原本是個屢試不第的秀才,後來家道中落,貧病交加。母親早逝,父子二人相依為命,掙紮在溫飽線上。
而最要命的一段記憶,是關於一份“入贅契約”。
鎮上的富商王百萬,看中了原身是個讀書人,雖落魄卻好歹有個秀才功名在身的父親,勉強算個“清流”,便在半年前,用近乎脅迫的方式,讓當時已經病重糊塗的林遠山按下手印,簽下了一份讓兒子林弈入贅王家的契約。
名義上是入贅,實則是王家大小姐王芸病重垂危,需要找個“八字相合”的男子衝喜,兼之在族譜上占個名分,以免這位小姐死後成了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說白了,就是買個“鬼丈夫”、“墓前贅婿”。一旦王小姐咽氣,他林弈的命運,最好的結局是被掃地出門,更大的可能,是為了保守某些秘密而被“病故”處理。
原身那個懦弱又帶著點讀書人迂腐氣的少年,對此自然是恐懼萬分,卻又無力反抗,隻能在日複一日的煎熬中擔驚受怕,最終在前夜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和高燒中一命嗚呼,這才讓來自現代的靈魂趁虛而入,占據了這具身體。
今日,便是契約規定的最後“履約”期限!
“咳咳……咳咳咳……”
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聲音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斷掉,卻又帶著一種頑強的、令人心酸的生命力。那是林遠山,這具身體的父親,一個被貧困和疾病徹底擊垮的男人。
記憶融合帶來的劇痛漸漸平息,林弈現代的)捂著依舊抽痛的額頭,掙紮著從冰冷的土炕上坐起身。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打著補丁、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又環顧這間真正意義上的“寒窯”,一種冰涼的絕望感順著脊椎蔓延開來。
穿越了。而且是穿到了一個開局就是地獄難度的倒黴蛋身上。
病重的老爹,家徒四壁的貧困,還有一份索命般的入贅契約……
這他媽是什麼人間慘劇!
“砰!砰!砰!”
就在這時,粗暴的砸門聲如同驚雷般炸響,打破了破屋內外那點可憐的寧靜。腐朽的木門板被砸得劇烈顫抖,灰塵簌簌落下。
“林弈!小兔崽子,給老子滾出來!”
一個尖利而囂張的聲音緊隨其後,穿透薄薄的門板,刺入耳膜。
“聽見沒有?今日就是最後期限!彆給臉不要臉,躲在裡麵裝死!”
“我們王老爺仁至義儘,給你們時間準備,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再不開門,老子就讓人把這破窯洞給你拆了!把你那病鬼老爹直接拖出來!”
是王家那個姓趙的管事,人稱趙閻王。此人麵相凶惡,手段狠辣,是王百萬手下最得力的惡犬之一。記憶裡,當初逼迫林遠山簽契約的,也是這個家夥。
砸門聲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急,伴隨著家丁們粗魯的哄笑和叫罵,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
高壓衝突,瞬間降臨!
林弈的心臟猛地一縮,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源自本能的警惕和憤怒。現代社會的法治觀念讓他對這種公然上門逼婚還是逼人當殉葬品)的行為感到極度不適和荒謬。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門閂隻是一根不算粗壯的木棍,在連續的重擊下,已經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裂紋隱現。
不能開門!至少不能讓他們這麼輕易地闖進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頭痛的餘韻還在,但思維的敏捷度正在快速恢複。他快速搜索著原身的記憶,試圖找到任何可以轉圜的餘地,或者……可以利用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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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手印?病重的父親?王家的目的?衝喜?八字?
信息雜亂,但有一點很明確:王家要的不是他林弈這個人,而是要他“入贅”這個名分,去完成那個荒唐的衝喜儀式,並確保王小姐死後在族譜上有個名義上的丈夫。至於他的死活,王家根本不在乎,甚至可能更希望他“識相”地早點死。
那麼,自己的價值在哪裡?僅僅是作為一個符號嗎?
有沒有可能……利用這個符號,爭取一點什麼?
“咳咳……弈兒……是……是王家的人嗎?”隔壁傳來林遠山氣若遊絲、卻充滿驚惶的問話,“彆……彆出去……咳咳……是爹害了你啊……”
老人的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腔和深深的自責。
林弈心中一顫。原身對父親的感情十分複雜,有怨,有憐,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麻木。而此刻,聽到這垂死老人下意識的抱複,來自現代的靈魂感受到的是一種尖銳的心酸。
他咬了咬牙,踉蹌著下了土炕。冰冷的土地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他走到破木桌旁,桌上放著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碗,碗底還有一點渾濁的冷水。他端起來,一口氣灌了下去。冰冷刺骨的水滑過喉嚨,暫時壓下了喉嚨裡的乾癢和心中的躁動。
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