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形略顯單薄,站在一群壯漢裡像根豆芽菜,但卻比誰都站得直站得穩。
李安記得他——剛才槍響時,這小子正用袖子擦額頭的汗,手一抖把汗擦進了眼睛,愣是閉著眼挺到了現在。
“你叫什麼名字?之前是做什麼的?”
“回大人的話,小人名叫孫六,家在偃師,是個走街竄巷的貨郎。”
“貨郎?”李安挑眉,“會算賬嗎?”
孫六點頭:“回統領,會算百以內的加減法。”
李安突然提高聲音,手中拿著一杆槍“那好,我來考考你:現在,假設這杆槍裡有十發子彈,前麵衝來十二個敵人,你打算怎麼打?”
這題目好似沒有標準的答案。
孫六眉頭皺了皺,思索了片刻,便毫不猶豫道:“俺會用最快的速度衝著敵人打光子彈!”
李安好奇道:“哦?說說你的理由。”
孫六斟酌道:“回大人,俺一下子打死了他們那麼多人,剩下的人一定會害怕,不敢上前繼續送死。”
“然後呢?”
“然後……然後俺就拿著槍追他們,他們肯定會被俺嚇得到處跑。反正他們也不知道俺還有多少子彈!”
李安笑了:“你小子!有點意思!你也留下吧。”
孫六馬上喜笑顏開道:“謝謝大人!”
…………
接下來的三日,演武場變成了篩選場。
李安設計了三重考驗:先是在夜裡突然鳴槍,測試新兵們的反應速度;再是讓他們搬運裝滿砂石的火槍箱往返跑十裡,檢驗他們的體力和耐力;最後將染血的軍服和長矛擺在他們麵前不斷逼近,觀察誰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裝填。
第三日黃昏,軍中的文書將最終名冊呈上來時,李安正在擦拭一支從雁門帶回來的舊槍。
槍托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張”字,李安記得這是張樹根生前用刺刀刻下的。
“統領,通過測試的新兵共有一千三百七十四人。”文書的聲音帶著疲憊。
李安接過名冊,看著上麵的名字密密麻麻,又想起了雁門城頭那些年輕的麵孔。
他用朱筆圈起成績較差的最後七十四人,留下一千三百整:“告訴他們,從今天起,他們就是火槍營的弟兄。明天卯時集合,領取新槍!圈起來的人,作為彈藥運輸及後備人員。”
“是!大人!”
當晚,李安帶著雁門幸存的七百多名老兵,將修補好的一千零二十七支舊槍搬到營房。
工署工匠們用新鐵替換了炸膛的槍管,連磨損的槍托都重新包了銅皮。
老兵們挨個檢查,時不時傳來低語:“這支是周成的”、“那支跟著張大山擊殺了十來個突厥人”……
“統領,”趙三郎捧著一支舊槍走過來,槍身布滿劃痕,“這槍還能用嗎?”
李安接過槍,拉了拉扳機,雖然有些滯澀,但依舊有力:“怎麼不能用?擦乾淨些,再上點油,照樣能打穿敵人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