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站起身，走到暖閣的窗前，望著遠處城中將作監的方向。
他的語氣之中帶著絕對的掌控意味：“朕早在設計之初，便已經留了後手。所有工匠，所能接觸到的圖紙，都隻是整個工藝流程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尤其是最關鍵的幾個參數、核心的配料純度處理方式、以及最終的組裝校準秘訣，分彆掌握在不同的大匠手裡，而唯一擁有全部完整圖紙和最終配方的，隻有朕一人！”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孫二勇憑記憶能畫出來的，不過是些殘缺的片段和似是而非的數據。比如火藥配方，他或許記得大概比例，但他絕對不知道硝石、硫磺需要何種純度、如何提純，炭粉需要何種木材、燒製到什麼火候！更不知道槍管膛線的纏距、深度的精確數據，以及擊發機構中那幾個關鍵簧片的淬火工藝！憑那些殘圖，他們就算投入巨資，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仿造出來的，也隻會是炸膛傷己的廢鐵，或者根本無法擊發的燒火棍！”
宇文愷聞言，心中的巨石頓時落下大半。
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由衷讚道：“陛下聖明！深謀遠慮，非臣等所能及！如此說來，即便咱們的技術有所泄露，亦無大礙矣！”
楊勇點了點頭，但眼神隨即變得嚴肅起來：“不過，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足的。若是我們毫無反應，對方反而會起疑，認為費儘心機得到的卻是假貨，必須要讓他們相信：他們偷去的，就是真東西！”
他沉聲下令：“宇文愷，你立刻回去，暗中加強將作監內部的管控和排查，但對外，要做出驚慌失措、全力追查失竊的樣子。”
宇文愷恭敬行禮：“陛下算無遺策，臣歎服！臣這就回去安排！”
他臉上露出讚歎的表情，然後恭敬領命而去。
宇文愷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卻不停嘀咕著：陛下這才多大歲數？怎麼比我這老朽心眼還多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這樣的陛下在，可保大隋江山無憂矣！
宇文愷走後，楊勇又命人將張涯招進宮中。
不一會功夫，情報司統領張涯來到紫微宮，“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楊勇笑著命令道：“張涯，朕要你立刻派得力人手，明察暗訪，大張旗鼓地追查匠作監工匠孫二勇下落和假圖紙失竊一案！動靜鬨得越大越好！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很重視這次失竊，正在全力緝拿竊賊！必要時，可以關閉城門盤查幾日。你可懂朕的意思了嗎？”
“臣明白！這就去辦！定將此事攪得滿城風雨，讓那賊人以為得計，安心回去複命！”張涯心領神會，立刻躬身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嗬嗬，不錯！”楊勇看著離去的張涯，滿意地點了點頭。
暖閣內重新恢複了安靜。
楊勇獨自走到那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再次投向西方，嘴角噙著一絲冷冽的笑意。
“李淵，李世民……朕的這份‘大禮’，希望你們會喜歡。好好按照那些殘圖去鑽研吧，但願你們浪費了無數精力、錢糧後，造出來的東西，不會讓你們太失望，哈哈哈！”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長安的位置上，仿佛已經看到了對方耗費巨大卻一無所獲時的懊惱與困惑。
………………
張涯領命回到情報司衙門，他立刻召來幾名得力乾將。
“傳令下去！”張涯的聲音冷峻而清晰，“全城秘密搜查工匠孫二勇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對外宣稱，匠作監遺失重要文書，恐涉及軍國要務，著令各城門及周邊地區嚴加盤查出城人員，特彆是攜帶文書圖紙者，一經發現，立即扣押審問！動靜給我鬨大些，要讓所有人都感覺到朝廷的‘震怒’和‘緊張’！”
“是！大人！”手下心領神會，立刻分頭行動。
很快，洛陽城內氣氛悄然一變。
城門口的盤查明顯嚴格了許多，兵丁們對攜帶行李的商旅、甚至書生模樣的行人檢查得格外仔細，有時還會造成短暫的擁堵。
街麵上，穿著公服或是看似尋常百姓的差役、探子的身影也似乎多了起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人群。
茶樓酒肆間，開始流傳起匠作監丟了要緊東西、朝廷正在大力追查的小道消息，引得人們竊竊私語，猜測紛紛。
這番舉動，全落在了孤雁的眼中。
他躲在城外，觀察著城內近些日子來的風聲鶴唳，心中更是篤定自己得手的東西至關重要，也愈發慶幸自己果斷滅口、並決定立刻撤離的決定。
“看來，孫二勇那廢物腦子裡記下的東西，比我想象的還要有價值！”孤雁心中既緊張又興奮，“此地不宜久留，必須儘快將東西送回長安！”
他沒有選擇需要嚴格盤查的官方驛道，而是憑借其潛伏多年對地形的熟悉，以及情報人員特有的謹慎，決定繞遠路、走險道。
他弄來一身破舊的流民衣衫，用特殊藥水略微改變了膚色和臉型輪廓，使其看起來更顯滄桑和普通。
那疊要命的圖紙，被他用油紙仔細包裹了好幾層，然後巧妙地塞進了一根看似不起眼、實則內部中空的粗竹拐杖裡。
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清晨，他混在一小股真正的流民隊伍中。
離開洛陽地界後，他並未立刻西向直奔潼關，而是向南繞行。
他晝伏夜出，專挑荒僻的小路、山道而行，風餐露宿，啃食乾糧，喝溪澗冷水，吃儘了苦頭。
每隔一段距離，他還會刻意改變一下行進方向，或者在某處隱蔽地點潛伏一兩日，以確認是否有人跟蹤。
如此小心翼翼地迂回前進，足足花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他才終於遠遠望見了潼關那巍峨的輪廓。
即使到了這裡，他依舊不敢大意，沒有嘗試通關，而是再次利用早已探查好的、位於潼關以南秦嶺餘脈中的一條隱秘崎嶇的獵人小徑，憑借著過人的體力和意誌，翻越了艱險的山嶺，最終繞過了潼關天險，進入了關中地界。
踏上關中的土地，孤雁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但疲憊也如同潮水般襲來，他不敢過多停留，強打精神，加快腳步，朝著長安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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