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質檢司,沉星崖分所。
與其說是個衙門口,不如說是個年久失修的道觀。幾間灰撲撲的殿閣依著陡峭的崖壁搭建,飛簷上積著厚厚的塵灰,角落裡甚至能看到蛛網在風中搖曳。門楣上那塊刻著“明察秋毫,恪守圭臬”的牌匾,漆皮剝落,字跡也模糊了。
沈流石快步走在通往主事堂的青石小徑上,腳步比平時急促了幾分。腰間那枚質檢玉牌被他緊緊攥在手裡,冰涼的觸感不斷提醒著他一個時辰前在汲星台發生的一切。
那刺目的紅色“不合格”標記。
趙煌那由青轉白、最後化為鐵青扭曲的麵孔。
禦獸宗弟子們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
以及……玉牌最後彈出的,那段令人心悸的警告。
【歸零教】……【世界存續】……
這幾個字在他腦海裡反複盤旋,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思緒。他本以為穿越後找到了一份可以苟到天荒地老的清閒差事,沒想到這“鐵飯碗”下麵,埋著的可能是整個世界的炸藥桶。
“沈師弟,回來了?”一個略顯油滑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沈流石抬頭,看見主事堂門口站著一個身材微胖、麵皮白淨的中年修士,同樣穿著質檢司的青袍,隻是料子似乎比他的要新上不少,袖口還用銀線繡著小小的雲紋。此人名叫吳乾,是這沉星崖分所的副主事,築基中期修為,據說頗有些門路,平日裡最是滑不溜手。
吳乾臉上堆著習慣性的笑容,但那雙細長的眼睛裡卻沒什麼溫度,他上下打量著沈流石,慢悠悠地道:“聽說……禦獸宗那邊,出了點岔子?”
消息傳得真快。沈流石心下凜然,麵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頷首:“吳主事。是按流程做了評定。”
“流程?”吳乾嗤笑一聲,聲音壓低了些,“我的沈師弟喲,你跟那些宗門大派講流程?他們就是流程!禦獸宗的趙煌,那可是個出了名的小心眼,你今日駁了他的麵子,打了他禦獸宗的臉,這事兒……怕是難以善了嘍。”
他湊近一步,帶著幾分“推心置腹”的語氣:“聽師兄一句勸,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審時度勢。一會兒見了司正,態度放軟和些,認個錯,就說……就說一時疏忽,看錯了數據,把評定改回來。師兄我再幫你從中轉圜一番,或許還能平息了禦獸宗的怒火。”
沈流石看著吳乾那張寫滿“世故”的臉,沒有回答。認錯?改評定?那三十七項違規操作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係統判定的紅標猶在眼前,更重要的是,那詭異的警告……
他繞過吳乾,徑直走向主事堂內。
堂內光線昏暗,隻點著一盞昏黃的舊式油燈。一個須發皆白、穿著洗得發白青袍的老者,正伏在一張堆滿了卷宗的寬大案幾後,手裡拿著一柄小巧的玉算盤,劈裡啪啦地打著,神情專注得仿佛在推演什麼無上大道。
這就是沉星崖分所的司正,陳清源。據說修為卡在金丹初期已經兩百多年,平日裡最大的愛好就是撥弄他那把算盤,計算著分所那點可憐巴巴的經費和資源,被人背後戲稱為“陳算盤”。
“司正。”沈流石走到案前,躬身行禮。
陳清源沒有抬頭,枯瘦的手指依舊飛快地撥動著算珠,聲音蒼老而平淡:“回來了?禦獸宗的事,老夫聽說了。”
沈流石心中微緊,將早已準備好的記錄玉簡雙手奉上:“這是此次對禦獸宗‘流火霓凰’出世流程的全程監測數據及判定依據,共計三十七項不符合項,請司正過目。”
陳清源終於停下了撥算盤的動作,抬起眼皮,那是一雙渾濁卻異常沉靜的眼睛。他沒有去接玉簡,隻是淡淡地掃了沈流石一眼。
“數據,很重要。”陳清源緩緩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規矩,也很重要。”
沈流石屏息凝神。
“但有時候,”陳清源話鋒一轉,拿起手邊的一本泛黃的古舊冊子,拍了拍上麵的灰塵,“比數據和規矩更重要的,是‘分寸’。界域質檢司立司之本,是維護此界運行的基本秩序,防止因造物、功法等的重大缺陷導致災難性後果。而非……事事苛求,寸步不讓。”
他抬起那本冊子,封麵上是幾個模糊的古字——《質檢司行為準則內部試行版)》。
“這上麵寫著,‘在非原則性、非重大風險問題上,可酌情考慮宗門傳承特殊性及曆史沿革,以溝通引導為主,避免正麵衝突’。”陳清源看著沈流石,“你覺得,禦獸宗這件事,是原則性問題嗎?是重大風險嗎?”
沈流石腦海中瞬間閃過那核心靈源峰值超過標準八百多倍的恐怖數據,還有那引星石裂紋可能導致諧波共振的風險,他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回答:“回司正,屬下認為,是。五項重大風險項,任何一項都可能導致靈獸失控、反噬,甚至引發局部靈氣暴動,波及沉星崖穩定。這符合準則中關於‘重大風險’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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