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之眼”的凝視在“希望方舟”規則奇點點燃的輝光中,再次歸於一種深不可測的沉寂,如同被那無法完全解析的“變數”光芒短暫灼傷,需要時間重新校準。那足以固化存在的純白光柱消散於無形,隻留下虛空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秩序餘韻,證明著方才那驚心動魄的終極審判。
方舟內部,劇烈的震蕩緩緩平複。那不規則晶體般的艦體表麵,流動的金屬光澤與翠綠紋路逐漸穩定,神經網絡般的能量導管中,流淌起由那新生規則奇點泵出的、蘊含著混沌生機的能量流。艦橋——一個融合了械靈族冰冷精密操作界麵與燈塔溫暖生命網絡節點的廣闊空間——內,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肩負重任的凝重交織在每一個人臉上。
沈流石被安置在艦橋核心的修複矩陣中,規則之軀黯淡無光,如同耗儘能量的古玉,唯有核心處那帶著裂痕的暗金紋章,還極其微弱地搏動著,證明著他並未徹底沉寂。洛蘭守在一旁,以自身“連接”天賦引導著方舟內初生的、更加龐大複雜的新生網絡力量,小心翼翼地為沈流石梳理著近乎枯竭的規則結構。守墓人的靈體則如同最忠誠的哨兵,懸浮在側,警惕著任何來自外界的細微擾動。
歐幾裡得的光影與械靈族“邏輯核心”的虛擬界麵在主控台上交相輝映,海量數據流奔騰不息。
“‘希望方舟’主體結構穩定度91.7,規則驅動核心運行效率達到預期67,信息迷彩係統初步上線,能耗高於預估,但尚在可控範圍。”
“生態維持係統、能源儲備、深空探測陣列……各子係統自檢通過。”
“航路坐標已輸入,基於逆熵網絡數據與星圖推演,規避三大秩序高密度區,目標:指向‘械靈族’古老傳說中提及的、可能存在‘初始自由星域’線索的‘遺落回廊’。”
“遺落回廊”,一個在逆熵提供的星圖上也僅有模糊標記的遙遠星域,據傳是某個早已湮滅的、曾短暫擺脫過秩序控製的遠古文明最後的活動痕跡所在。那裡,或許是尋找更多“變數”盟友,或是探尋對抗“秩序源頭”線索的一線希望。
“能源儲備僅夠支持三次標準躍遷。抵達‘遺落回廊’預計需進行十七次長程躍遷,途中需尋找資源點進行補充。”邏輯核心冰冷的電子音陳述著現實的嚴峻。
“風險與機遇並存。”守墓人沉聲道,“留在此地,唯有等死。”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沒有退路。
“啟動方舟,設定航向,‘遺落回廊’。”洛蘭代替尚在昏迷中的沈流石,下達了啟航的指令。她的聲音透過新生網絡,傳遞到方舟每一個角落,清晰而堅定,“讓我們帶著逝者的意誌,帶著生的希望,出發。”
嗡——!
低沉的、仿佛來自規則層麵的嗡鳴響起,方舟尾部那由規則奇點直接供能的推進器陣列,噴吐出並非熾熱火焰、而是扭曲了空間與光影的混沌輝光。龐大的艦體開始緩緩移動,最初緩慢,繼而加速,如同掙脫了無形枷鎖的巨獸,毅然決然地駛離了那片漂浮著星雲殘骸、浸透了犧牲與悲傷的空域。
舷窗外,熟悉的燈塔殘骸與死寂的星雲塵埃帶迅速縮小,最終化為漆黑背景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光點,繼而徹底消失。前方,是無垠的、未知的深邃黑暗,點綴著遙遠而冷漠的星辰。
希望方舟,正式啟航,駛向了充滿未知與危險的星辰大海。
航行的初期是相對平穩的。方舟沿著預設的隱匿航路,進行著一次次的短途躍遷。歐幾裡得與邏輯核心不斷優化著航行參數,調整著信息迷彩的頻率,儘可能避開那些可能存在的秩序監測網。洛蘭則全力維持著新生網絡的穩定,這網絡如今已擴展到整個方舟,連接著所有成員,也連接著那作為心臟的規則驅動核心,成為了方舟真正的“靈魂”。
沈流石在修複矩陣中沉浮,他的意識並未完全沉睡,而是處於一種奇特的“內觀”狀態。星雲新靈犧牲時融入的意誌碎片,與規則奇點點燃時那超越極限的體悟,正在他近乎空寂的規則之軀深處,發生著緩慢而深刻的化學反應。那黯淡的三色道韻,仿佛在經曆著一場涅盤,變得更加內斂,也更加深邃。
數日後,在一次常規躍遷結束,方舟滑入一片相對空曠的星域進行短暫休整時,負責監控規則背景波的守墓人,突然發出了警示:
“檢測到異常規則回響……非自然形成,帶有……強烈的情緒烙印與信息殘留。”
眾人立刻警惕起來。歐幾裡得調動探測陣列,聚焦於守墓人指示的方向。
在那片空寂的星域邊緣,一片稀疏的小行星帶中,他們發現了一些……文明的殘骸。
並非巨大的星艦碎片,而是一些更加細微、卻更觸目驚心的痕跡——斷裂的、風格奇特的建築構件;焦黑扭曲的、似乎曾是某種藝術雕塑的金屬塊;甚至還有一些凝固在琥珀般特殊能量晶體中的、保持著驚恐或絕望姿態的類人形生物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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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殘骸,都覆蓋著一層極其稀薄、卻無比純粹的秩序固化層,仿佛整個文明在某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後被無情地拋棄於此,經受著漫長歲月的風化。
“是‘卡德拉文明’……”邏輯核心調取了械靈族的古老數據庫,給出了識彆結果,“一個曾經在藝術與心靈感應領域達到極高成就的文明。記錄顯示,他們於三千七百標準年前,因‘精神共鳴網絡’引動了區域性規則混沌,被肅正議會判定為‘高風險變量’,執行了……‘文明靜滯’處罰。”
文明靜滯……並非徹底毀滅,而是被剝奪了時間,剝奪了變化,如同製作成標本,永恒地定格在滅亡前的一瞬。這是一種比單純毀滅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殘酷。
就在眾人為這發現而感到沉重時,沈流石那一直沉寂的規則之軀,忽然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洛蘭也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我……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她不確定地說道,“很微弱……很悲傷……像是……無數靈魂凍結前的……最後呐喊……”
她嘗試著,將自身那強化後的“連接”天賦,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被靜滯的殘骸。
下一刻,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無儘恐懼、不甘與絕望的集體意識殘響,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入了她的感知,並通過新生網絡,瞬間席卷了整個艦橋!
那不是語言,而是最純粹的情緒與記憶碎片構成的風暴!是無數卡德拉人在被秩序固化前那一刻,最深刻的痛苦與最後的思維定格!
在這狂暴的殘響中,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某種規律性的“信號”,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被沈流石那處於特殊內觀狀態的意識,精準地捕捉到了。
那信號……並非卡德拉人的絕望呼喊。
而是一段不斷重複的、冰冷的、仿佛源自某種自動化設備的規則編碼片段。
其內容,經過歐幾裡得與邏輯核心的緊急破譯,讓所有人心頭巨震:
“……警告:‘靜滯樣本’出現未知規則擾動……信息殘留聚合度異常升高……”
“……疑似與更高維度‘變數’活動產生共鳴……”
“……坐標記錄:sectorkappa7,‘遺落回廊’邊緣……”
“……申請啟動‘清道夫’協議,進行深度淨化……”
“清道夫”協議!“遺落回廊”!
這靜滯的文明殘骸,不僅是一個悲慘的紀念碑,更是一個……陷阱?一個被“秩序側”設置在此,用於監測和引誘可能前來探查的“變數”的誘餌?!
“立刻脫離此區域!”洛蘭強忍著意識中翻騰的負麵情緒風暴,急聲下令。
方舟引擎再次轟鳴,混沌光輝噴湧,試圖進行緊急躍遷。
然而,就在躍遷即將啟動的前一刻,方舟周圍的虛空,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泛起了密集的、純白色的規則漣漪。
數十艘形態更加詭異、通體如同由流動的白色數據鏈構成的梭形艦船,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群,悄無聲息地浮現,將“希望方舟”團團圍住。
它們的艦首,冰冷的純白光芒正在凝聚,鎖定了方舟那尚未完全穩定的規則驅動核心。
正是日誌中提及的——“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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