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林修的日子是在藥草和繃帶中捱過的。每日清晨,洛星兒都會輕手輕腳地拆開他被藥汁浸透的繃帶,再用新搗的藥泥細細敷遍他全身。那藥泥初敷時清涼,可不過片刻便如千百根細針齊齊紮進皮肉裡,疼得林修額角冷汗涔涔,隻得咬緊牙關硬撐。
最難熬的是夜裡。木桶中蒸騰著濃褐色的藥湯,熱氣氤氳中彌漫著草藥澀香。每當林修浸入藥浴,藥力便如活物般鑽入綻開的皮肉裡,激得他渾身繃直,指節攥得發白。洛星兒總蹲在桶邊,不停往水裡添保溫的熱水,手中蒲扇輕輕扇著蒸汽,好讓藥力散得更勻。有時疼得狠了,林修喉間漏出悶哼,她便擱下扇子,用浸過冷水的帕子替他擦額角的汗。
待到傷勢稍愈,林修失去修為,寒夜裡他會冷得輾轉反側,洛星兒便悄悄將自己的衾被也壓在他身上。清晨醒來見姑娘隻裹著外衣睡在榻邊,林修心中發緊,她卻笑說修行之人不懼寒暑。
這日天未大亮,林修睜開眼便見灶房透出暖光。洛星兒正踮腳從吊籃裡取風乾的火腿,刀工生澀地切成薄片,米粥在陶鍋裡咕嘟冒著泡,蒸籠上還熱著鬆仁糕。她頰邊沾著麵粉,轉頭見林修倚門望著,急得舉著鍋鏟趕人:“林哥哥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
林修卻不走,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淘米籮:“我好多了,總不能日日讓你伺候。”話音未落便被洛星兒攥住手腕按回凳上
林修便不再爭,隻默默看她忙碌。晨光透過窗紙漫進來,將她鬢邊散碎的發絲染成金色,灶膛裡劈啪爆響的火星子躍起,映得她鼻尖細汗亮晶晶的。他忽然覺出幾分煙火人間的暖意
辭彆藥玄宗那日,玄玉真人看著兩人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東陽鎮依山傍水,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溫潤。兩人在鎮西頭賃了處小院,正屋三間,帶個種著老槐樹的院子。洛星兒對凡俗物件樣樣新奇,舉著竹耙學鄰居大娘曬菜乾,反倒被揚起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林修用草繩紮起袖口墾菜畦,洛星兒就提著木桶跟在後頭澆水土;她跟巷口王婆學醃醬菜,回來得意洋洋讓林修嘗,鹹得他連灌三杯茶水,卻見她眼巴巴望著,隻好硬著頭皮誇“下飯正好”。
鎮子每逢初七趕大集,這天雞剛叫洛星兒就催著出門。市集上人聲鼎沸,油條在滾鍋裡嗞嗞膨脹,糖畫老漢腕子輕轉便飛出個鳳凰。林修在布攤前挑細棉料子,想給洛星兒做身新衣,她卻扯著他袖子往肉攤鑽:“趙屠戶說今早宰的豬留了條好肋排,去晚就沒了!”
賣豆腐的西施娘子見他們來,總要多舀勺豆花:“小娘子又陪郎君來買菜呀?”鄰攤編竹簍的老漢咂著煙袋笑:“林相公好福氣,娶的婆娘比畫上的仙女還俊!”林修隻憨笑著接過用荷葉包好的排骨,洛星兒耳尖通紅,低頭揪住他衣角往人群裡鑽。春日微風拂過,吹起她鬢邊碎發,露出段泛紅的脖頸。
夕陽西下時,兩人拎著大包小包往家走。炊煙從各家屋頂嫋嫋升起,空氣裡混著炒臘肉的鹹香和熬豬油的葷氣。洛星兒忽然停步,從油紙包裡掏出塊剛買的桂花糖遞到林修嘴邊。糖塊在她掌心硌出細微紅痕,林修低頭含了,甜味漫開時,聽見她輕聲說:“林哥哥,好吃嗎?”林修笑著點點頭。
晚風拂過菜畦新栽的嫩苗,青翠的葉子在餘暉中輕輕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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