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修一步踏上第三層的台階,腳下並未傳來堅實的觸感,反而像是踏入了虛空漣漪。未及反應,一道玄奧無比、仿佛自太古洪荒傳來的道音便響徹神魂深處: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在心境之上,引發陣陣道韻漣漪。林修隻覺眼前景象瞬間模糊、扭曲,待到視野重新清晰,他已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碧綠草海之中。清風拂過,草浪起伏,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盎然生機幾乎要滿溢出來。
然而,這份寧靜祥和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威壓打破。就在正前方,一位身著金色雲紋道袍的道人悄然現身。這道人麵容古拙,長須垂胸,頭戴玉清蓮花冠,周身清氣繚繞,仿佛與整個天地自然融為一體。他手掐玄奧指訣,似在演算天機,目光掃來之時,並不淩厲,卻深邃如星空,林修隻覺自己的神魂像被投入無儘漩渦,搖曳不定,難以自持。這股修為之深湛,顯然亦是化神期之上的存在,與第二層那書生給他的壓迫感不相上下。
林修心頭凜然,正暗忖這莫非又是要經曆一場生死搏殺方能通關,而且勝算渺茫之際——
“嗝兒——”
一聲突兀而響亮的飽嗝,打破了場中肅穆的道韻。林修目光急轉,循聲望去,隻見就在那金袍道人身前數丈之外,一株孤零零的枯樹下,竟盤坐著一個身影。說他是和尚,因其確然頂著光溜溜的腦袋,身上也套著一件皺巴巴、沾滿油漬的僧衣;但說他不是和尚,則因他麵前赫然擺著一壇開了泥封、酒香四溢的老酒,一大碗油光鋥亮、熱氣騰騰的燉肉,更離譜的是,身旁還隨意擱著兩柄寒氣森森、血槽幽深的長刀。
佛門基本五戒中“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他這般作派,一眼望去便至少破了“不飲酒”、“不食肉”,若那刀是常用兵器,隻怕“不殺生”也難保。這哪是清修僧人,分明是個狂放不羈的凶悍之徒。那和尚見林修望來,竟還咧嘴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對著道人方向嚷道:“牛鼻子,來活兒了!這次佛爺我可不會再輸給你!”
那金袍道人聞言,隻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充滿不屑,並未接話,轉而將目光重新投向林修,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挑戰者,緣法至此,須得一擇。我與這頑愚,汝選一人。汝擇定,我等便鬥法一場。汝選者勝,則關隘可過;若敗,不僅通關無望,吾二人亦將留下汝之性命,化作此間養料。”
林修聽得一愣,心中叫苦不迭。這算什麼考驗?完全是賭命!他下意識地比較起來:那道人仙風道骨,氣息淵深如海,儼然是得道高真;而那和尚,酒氣熏天,言行狂悖,凶神惡煞,怎麼看都像是更不靠譜的那個。他正欲依循常理,指向那道人……
就在這時,沉寂許久的玉佩之中,傳來了胡老那熟悉而急切的聲音:“小子,選那和尚!”
林修對胡老的經驗和判斷向來信服,聞言心神一定,正要開口依言選擇,胡老的聲音再次急促響起:“且慢!先什麼都彆說,用你最快的速度,衝到那和尚所在的樹下再選!”
雖不明所以,但林修對胡老的信任已成本能。他體內靈力瞬間爆發,低喝一聲:“一瞬流光!”身形化作一道幾乎難以捕捉的殘影,直射向那株枯樹。
“哼!”那金袍道人麵色驟然一沉,顯然沒料到林修會突然行動。他屈指一彈,一道凝練至極、蘊含著毀滅氣息的漆黑玄光,如毒蛇出洞,後發先至,直取林修後心!這一擊快得超乎想象,威力更是駭人,絕非林修所能抵擋。
然而,就在黑光即將觸及林修背心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的震鳴響起,隻見那株枯樹周圍約兩三丈的範圍內,陡然浮現出一圈淡金色的、近乎透明的光罩。光罩之上,隱約有無數細密的梵文流轉,散發出一種亙古不變、萬法不侵的莊嚴氣息。漆黑玄光撞擊在光罩之上,竟如泥牛入海,隻激起一圈漣漪,便悄無聲息地湮滅了。
林修驚魂未定,已成功踏入樹下範圍。他這才駭然發現,以此樹為中心,方圓三丈之內,大地乾裂,寸草不生,與外圍那生機勃勃的碧綠草海形成鮮明對比。而站在這片“不毛之地”上,先前被道人威壓所懾的心神竟迅速安定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祥和與寧靜籠罩周身,仿佛外界一切紛擾都被隔絕。
“前輩,我們聯手,先解決了那道人再享用不遲!”林修急忙對仍在喝酒吃肉的和尚說道。
那和尚隻是抬眼瞥了他一下,嘿嘿一笑,並不答話,依舊專注於眼前的酒肉。
遠處的金袍道人見此情景,仰天大笑,聲震四野:“哈哈哈!無知小輩,你自尋死路!這破戒禿驢已連續敗於貧道手下百場之多,肝膽俱喪,豈敢再與貧道動手?”
林修聞言,心中不禁再次忐忑起來,暗自向玉佩中的胡老傳音:“胡老,這……此人當真靠譜嗎?”
胡老那帶著幾分不屑與篤定的聲音立刻響起:“小子,你行走修真界也有些時日了,怎還如此以貌取人?表象之下,往往暗藏玄機。你且細看腳下!”
林修依言低頭,凝神細察。隻見乾裂的土地上,那些若隱若現的金色符文並非死物,而是在緩緩遊動,彼此勾連,構成一個極其複雜玄奧的圖案,隱隱形成一座法陣的根基。儘管範圍內寸草不生,卻自有一股金剛堅固、永恒不動意韻彌漫。
“此陣名為不動明王陣,”胡老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與讚歎,“乃是佛門真正有大智慧、大定力、大修為的得道高僧方能布下的無上結界,寓意‘慈悲心固,無可撼動’。此僧看似放浪形骸,實則佛光內斂,寶相莊嚴藏於皮囊之下,早已修成不壞金身!其境界修為,絕非凡俗可比”
林修心中豁然開朗,再看向那邋遢和尚時,眼神已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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