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扼住咽喉，連風都凝固了。對手的強大，如淵如獄，深不可測，林修沉默地立於原地，隻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自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幾乎要碾碎他的道心。那邋遢和尚見他眉宇間氣綏之色隱現，渾濁的眼眸中閃動璀璨的光芒。
“小子，”和尚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洪鐘大呂，敲打在林修的心神之上，“我輩修士，逆天爭命，最重要的便是這顆不為外物所動的本心。縱使對手是諸天神佛，那又如何？”他踏前一步，周身並無驚人氣勢，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堅定意誌升騰而起，竟引得周遭空間微微震顫。“神若擋我，我便殺神，佛若擋我，我便滅佛！不僅要讓那諸天神佛成為我腳下礪劍之石，更要在萬千荒蕪之中，開辟出一條屬於我輩的通天大道！”
話音落下，他佝僂的身軀內，仿佛有億萬道微小的佛光同時亮起，並非耀眼奪目，而是溫潤如玉，卻又蘊含著一種決絕與坦蕩。這股意誌通天徹地。林修悚然動容，心中陰霾散去了大半。他緊握雙拳，對著和尚深深一拜：“前輩教誨，如雷貫耳，是晚輩著相了。我等繼續商討對策。”
和尚頷首，神色凝重地望向遠處那道猶如與天道相合的身影：“你所想不錯，他的輪回大道，根基確在生死法則之上。然則，尋常攻擊，皆如以卵擊石，非但無法撼動其生死平衡，反而會助長其勢。你若已悟透生死之力，倒可一試……稍後，貧僧為你牽製，你隻需全力施為。合我二人之力，或有一線生機。”
林修重重點頭，不再多言。他凝神靜氣，體內蘊養的死氣則儘數奔湧而出，在他掌中凝聚成一柄近乎純粹漆黑的利劍，劍身周圍光線扭曲，仿佛連空間都要被這極致的死寂吞噬。生之力在此刻確顯孱弱，他心念電轉，若輪回根基在於生死平衡，那麼注入遠超其承受極限的死之力，或許便能打破那微妙的循環。
此時，和尚周身金光大盛，低喝一聲，身形如一道金色流星，直衝向那漠然而立的道人。道人不急不緩袖袍一揮，一枚蘊含陰陽至理、緩緩旋轉的法球憑空出現，看似緩慢，實則蘊含著磨滅一切的輪回之力，迎向和尚。和尚以戒刀悍然硬接，金鐵交鳴之聲刺耳，卻被那法球蘊含的巨力震得連連後退，腳下虛空都踏出裂痕。
就是此刻！林修眼中精光一閃，手中漆黑死劍淩空斬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黑色劍氣，無聲無息地沒入那陰陽法球之中。然而，預想中的碰撞並未發生，那足以湮滅生機的死氣，竟如泥牛入海，隻在法球表麵蕩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便再無動靜。林修心中猛地一沉。
那道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譏諷，法訣驟然一變。霎時間，那陰陽法球中心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死亡深淵的門戶，無數道漆黑如墨、凝聚著恐怖輪回法則的利劍，如暴雨般激射而出！其速之快，超越了時空的界限，仿佛才剛離弦，便已至林修眉心！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林修神魂皆顫，深知此擊絕難抵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瘦削卻無比堅定的身影，如同早已計算好軌跡，又如心念所動即刻抵達，幻影般出現在林修身前。
“阿彌陀佛！”
一聲平和卻蘊含無儘力量的佛號響起。和尚雙手合十，放棄了所有招架與攻擊，瘦弱的脊梁挺得筆直。刹那間，他周身爆發出無量佛光，並非銳利刺眼，而是溫和、厚重、慈悲，那佛光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光幕。那一道道蘊含輪回之力的漆黑利劍，撞在佛光之上，發出“嗤嗤”的消融之聲，每抵擋一擊，和尚的身軀便劇烈震顫一次，金光也隨之黯淡一分，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仿佛風中殘燭。
“大師！”林修目眥欲裂，奮力上前，一把將和尚拉回殘存的不動明王陣中。此刻的和尚，佛光潰散，身形虛化，已是油儘燈枯之兆。林修心中悔恨與悲痛交織，若非為了救他……
那和尚麵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眼神卻異常清澈平和，他看向林修，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笑意：“小友……你以為，何為佛？”
林修強忍悲意，依循本心答道：“普渡眾生，積修無上功德，當為佛。”
和尚聞言，竟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看破虛妄的灑脫：“非也，非也……執著於功德者，非真佛；拘泥於戒律形式者，非真佛；終日坐禪求取外緣者，亦非真佛……”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莊嚴肅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引動天地共鳴，“佛者，乃覺悟之人。真佛之行，在於舍！舍己為人，舍身成道，以己身之苦，渡他人之厄！此乃大慈悲”
“舍己為人，舍身成道，以己渡人！”
最後一句，如同誓言，響徹寰宇。刹那間，天地間梵音大作，似有萬千佛陀虛影於空中顯現，齊聲誦經。腳下那殘破的不動明王陣驟然亮起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陣紋流轉，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和尚艱難地挪到那棵枯死的婆羅樹下，將手中戒刀輕輕放下，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服，盤膝而坐，雙掌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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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眉垂目，寶相莊嚴，再無半分邋遢之態，周身散發出純淨無比的佛性光輝，與那枯槁的形容形成震撼人心的對比。他口誦古老經文，音節玄奧，每一個字吐出，都化作一枚實質的金色符文，融入虛空，也融入林修的識海。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宣告最終的抉擇。
不遠處的道人首次露出驚容，脫口而出：“舍身經！”
和尚目光慈祥地看向林修，如同長者注視優秀的後輩：“小友，你我相識雖短，卻是同道。你既信我之道，貧僧便以此化身，送你一場緣法。昔年世尊於婆羅雙樹下涅盤，得大自在；今日，貧借便借這枯樹之形，為小友舍身求道！”
“你之思路無錯，奈何境界未至，未悟法則真諦。老衲以此身，燃為燈炬，為你開啟‘阿賴耶識’，助你暫窺化神之境，感悟法則玄妙！望你……善用此力，破邪顯正！”
隨著莊嚴宏大的誦經聲越來越響，奇跡發生了。那棵原本枯死的婆羅樹，乾裂的樹皮竟然煥發生機，抽出嫩綠的新芽，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轉眼間，已是枝葉婆娑，綠意盎然，如同神跡顯現。
而林修則感到一股溫暖浩瀚、卻又無比精純的力量，自和尚虛化的身軀中湧出，毫無阻礙地注入他的四肢百骸、識海元嬰。他的修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攀升！元嬰後期、元嬰期圓滿、化神初期、化神中期！
更奇妙的是，隨著境界的臨時提升，他眼中的世界徹底變了。天地不再是簡單的物質構成，而是布滿了無數縱橫交錯、色彩斑斕的“線”與“理”，那是構成世界本源的各種法則脈絡。生死、輪回、光暗、時空……它們如此清晰，又如此深邃。他看到了那道人體外流轉不息的輪回法則，也看到了自己手中那柄黑劍所牽引的、代表著萬物終結的死之法則細絲。
“原來……這就是法則”林修心中明悟，但他知道，這種狀態是前輩以此化身為代價換來的，稍縱即逝。
他不再猶豫，目光鎖定那麵色凝重的道人。掌心死之法則瘋狂彙聚，凝成一柄比之前凝實百倍、纏繞著無數黑色符文的法則之劍。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是簡簡單單，一劍刺出。
這一劍，超越了速度的概念，直接點在了那陰陽法球輪回法則運轉最核心、最脆弱的一個“節點”之上。
道人厲喝一聲，全力催動輪回之力抵擋。然而，蘊含化神期對法則深刻理解的一劍，豈是先前可比？漆黑的劍尖觸及法球，沒有巨響，隻有一聲輕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哢嚓”聲。
緊接著，那蘊含無窮威能的陰陽法球，從內部迸發出無儘的死寂黑光，轟然炸裂！恐怖的法則風暴席卷天地，空間成片塌陷，那道人的身軀在爆炸的中心，被狂暴失衡的輪回與死寂法則反噬，接連爆碎，最終化作點點靈光，徹底消散於無形。
爆炸的餘波漸漸平息，滿目瘡痍之中，唯有那棵新生的枯樹翠綠欲滴，散發著寧靜祥和的生機。樹下，和尚的身影已淡如青煙，卻依舊保持著合十跌坐的姿態，臉上帶著欣慰而慈悲的微笑，目光穿越虛空，落在林修身上。
“小友……後會有期……”
話音嫋嫋，未儘之言消散在風中，他那最後的身影，也化作點點金色的光粒，升騰而起，融入那新生之樹的枝葉之間，仿佛與之化為一體。
林修立於原地，感受著體內力量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落回元嬰期，他對著那棵鬱鬱蔥蔥的綠樹，對著和尚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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