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起來的實銀,那明晃晃的對比,比說一千道一萬都管用。先前抱著孩子哭鬨的小媳婦此刻停止了啜泣,愣愣地看著銀山,懷裡的孩子也被這奇異的安靜感染,眨巴著大眼睛不再哭鬨。穿粗布短打的商販咽了口唾沫,悄悄把揣在懷裡的銀票又往裡塞了塞,臉上的焦急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羞愧自己剛才怎麼就信了那些鬼話?許多人看著那秤杆,又看看自己手裡的銀票,心裡的恐慌頓時被壓下去大半。是啊,人家銀庫明明比朝廷要求的還多半成,擠兌個什麼勁?老婦人顫巍巍地扶著旁邊的年輕人,長出一口氣,胸口的憋悶感消散不少。
陸九章趁熱打鐵,聲音愈發沉穩有力,像一口深井裡的水,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第三策,七日聚財令!給信我者,厚報之!"他右手緩緩探入懷中,指尖觸到契牌邊緣時微微一頓,隨即穩穩取出,掌心向上托著,仿佛托著財武宗的信譽,"此乃鎏金契牌,憑牌七日後兌付雙息。"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早已備好的鎏金契牌,高舉過頂。那契牌約莫巴掌大小,邊緣雕刻著繁複的雲紋,牌麵正中"七日聚財令"五個篆字龍飛鳳舞,下方"年利十五分"的小字清晰可見,旁邊財武宗的盤龍印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澤,印鑒邊緣還有細密的鋸齒紋那是財武宗獨有的防偽標記。契牌入手冰涼,卻仿佛帶著一股灼熱的力量,讓陸九章的掌心微微出汗。
"凡信我財武宗者,此刻起,可憑手中銀票,兌換此"七日聚財令"!"陸九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相擊的鏗鏘,左手食指重重叩擊契牌上的"財"字,"七日後,憑此令歸來,不僅原額兌付,更享七日雙倍息錢!年利高達十五分!"他頓了頓,目光如炬掃過全場,一字一句道:"此話,陸九章說的!財武宗擔著!"話音落下,他將契牌重重頓在匾額邊緣,發出"當"的一聲脆響,隨即雙手背在身後,青布長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此言一出,全場先是死寂,落針可聞。每個人都在飛速計算著十五分利意味著什麼尋常錢莊年利不過三分,這足足是五倍!隨即爆發出更大的聲浪,驚呼聲、議論聲、倒吸冷氣聲混雜在一起,像一鍋重新沸騰的開水。
十五分利?!還是雙息?這...這比黑錢莊開的價還高啊!而且是財武宗陸先生親口承諾!人群中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飛快地撥動著手指計算,嘴唇哆嗦著:"一千兩存七天,就能得...得六兩多利息?這...這簡直是天上掉銀子!"旁邊一個商人模樣的胖子眼睛瞪得溜圓,肥肉隨著呼吸一顫一顫:"陸先生從不打誑語...我信他!上次漕運危機,就是他一句話救了我們整個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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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迅速被貪婪和權衡所取代。有人還在猶豫,下意識地看向那些依舊緊閉的黑錢莊方向,眼神閃爍;有人卻已經心動,緊緊攥著銀票往前擠了半步,生怕晚了就搶不到。畢竟,財武宗剛剛展示了實力和底氣,銀錠堆成山擺在眼前,又有高利誘惑...一個穿錦緞長衫的公子哥推了推身邊的隨從:"去!把咱們存在黑錢莊的銀子取出來!還是財武宗靠譜!"
就在這時,人群中那幾個虎威堂的死士見勢不妙,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瘦高個男人眼珠亂轉,又想故技重施,他踮著腳往人群中心鑽,聲音比剛才尖利了幾分,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彆信他!空口白話!七天後他早跑了!財武宗馬上就要被抄家了!"
"對!假的!那契牌肯定是假的!"另一個滿臉橫肉的死士也跟著嘶吼,他試圖舉起手中剩下的半張假債契,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鉛周圍人群投來的懷疑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臉上,幾個剛才被他推搡過的壯漢正惡狠狠地盯著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一直冷眼旁觀的冷千絕眼中寒光一閃,右手死死按住絕滅槍柄,指節泛白得幾乎透明。剛要動作,卻見一道白影如驚鴻般掠過是洛清漪!她不知何時已從內堂走出,腳步虛浮得像風中殘燭,鬢角發絲隨著腳步輕顫,卻依舊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她臉色依舊蒼白得像上好的宣紙,右臂裹著厚厚的雪白繃帶,被青色綢帶吊在胸前,繃帶邊緣隱約滲出暗紅血跡。但身姿依舊挺拔如鬆,左手緊握弱水劍鏗然出鞘,劍光如匹練橫空,握劍的手指因傷勢而微微顫抖,劍穗卻紋絲不亂。
"嗤啦!"
劍光過處,那疊偽造的債契瞬間被淩厲的劍氣絞得粉碎,紙屑漫天飛舞,其中幾張碎紙片的夾層露出暗金色的蛇鱗紋正是九幽盟特有的隱秘標記。
"汙蔑財武宗清譽者,猶如此契!"洛清漪聲音清冷如冰,強提內力說完這句話,胸口劇烈起伏,左臂顫抖得愈發厲害。額角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在蒼白臉頰上劃出兩道水痕,她卻倔強地仰起下巴,目光掃過人群時帶著安撫與決絕。
幾乎同時,陸九章反手抽出黃銅算盤,算珠在指間劈啪疾響如急雨打蕉葉。他並指如劍指向琉璃算壁,算珠隨著他的撥弄劈啪作響,算壁側麵齒輪隨之轉動,帶動內部機關運作。
"嗡!"
琉璃算壁驟然亮起,背麵點燃的牛油燭火透過磨砂琉璃,將算壁上刻畫的江河脈絡映照得清晰可見。光芒中,無數細小的銅針在算壁上快速移動,沿著預設紋路形成條條銀線有的如長江奔騰,標注著雲夢澤藥市的現銀押運送路;有的如溪流蜿蜒,顯示著江南分號的銅錢調撥;更有幾條粗壯的金線,自漠北商棧方向延伸而來,代表著大宗藥材的貨款正加急彙向洛陽總號!那縱橫交錯的銀線金線,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將財武宗龐大的銀錢脈絡直觀展現在眾人眼前,徹底擊碎了"庫銀空虛"的謠言!
畫麵直觀,震撼人心!有人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流淌的青光,指尖剛一靠近,便被一股溫潤的力量彈開,引得周圍人一陣低笑。一個孩童指著算壁上的光龍,拍手叫道:"龍!好大的龍!"
這一下,連最後一絲疑慮也被打散了。
"我兌!我兌聚財令!"
"信陸先生的!給我留一塊!"
"媽的,黑錢莊坑人!還是財武宗靠譜!"
人群徹底轉向,爭先恐後地湧向專門開設的兌換窗口,生怕晚了搶不到那高息的聚財令。"讓讓!我先來的!彆擠!孩子都快被擠扁了!"嘈雜聲再次響起,卻已沒了之前的恐慌,多了幾分急切和興奮。那幾個虎威堂的死士被人流衝得東倒西歪,像驚濤駭浪中的幾片殘葉。瘦高個男人還想掙紮著叫喊,剛張開嘴,便被一隻從旁邊伸出的鐵鉗般的大手捂住,隨即被一股巨力拖拽著往後退。他驚恐地回頭,看到幾個身著黑色勁裝的鐵血旗精銳正冷冷地盯著他,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他們動作利落無聲,將死士們像拖死狗一樣拖入錢莊側麵的暗巷,隻留下幾聲被捂住嘴的悶哼,很快便消失不見。周圍人群對此視若無睹,心思全在兌換聚財令上。
危機,似乎暫時緩解了。
冷千絕走到洛澤主身邊,眉頭緊鎖成川字,眼神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他下意識伸出手想扶,指尖在距她手臂三寸處猛地頓住,轉而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粗聲道:"撐不住就彆硬撐。"聲音依舊冰冷,卻比平時低了三分。
洛清漪微微搖頭,虛弱地牽了牽嘴角,未及展開的笑容因牽動傷口僵住。她抬手將滑落的發絲彆到耳後,露出蒼白卻依舊清麗的側臉,聲音帶著沙啞:"你的手筆總是...這麼大開大闔。"說話間下意識按住右臂繃帶,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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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章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他蹲身撚起債契碎屑,指尖搓動間眉頭越皺越緊,突然將碎屑彈向空中,算珠在掌心劈啪輕響:"信譽沒了,才是最大的虧空。這點"息錢",買回人心,值得。"
暮色漸合,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牆而入,落在陸九章麵前,正是聽雨樓密使。他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麵罩,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將一封密信拍在陸九章案上,聲音低沉急促:"宗主,查清了!三日前我們接到線報"城西有可疑票號異動",便派追風使潛入永盛昌,錄下了賬房與掌櫃的密談,繪出了銀錢流向丙字庫的脈絡圖!這是從他們賬房身上搜出的永盛昌私印,上麵刻著九千歲外甥王元寶的名諱!"他遞上一枚小巧的銅印,印鈕雕刻精細,底部篆書"王元寶印"四字清晰可見,"那幾家黑錢莊,幌子後麵就是這"永盛昌"票號!高息是誘餌,等儲戶把銀子搬進去,東廠就會以"查抄逆產"為由封門,銀子全歸丙字庫這是要斷咱們的銀根,讓財武宗沒錢兌付擠兌!"
陸九章眼神陡然淩厲,指尖捏著密信和銅印,指節發白。沈青囊也從內堂走出,臉色凝重地遞過一根銀針,針尖沾了些許從碎屑上刮下的朱砂,微微泛著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光澤:"宗主,你看這朱砂...裡麵摻了九幽盟的蝕心墨,與二十年前沈家塢案中篡改賬冊的墨汁成分完全一致!"
陸九章接過,湊近鼻尖輕輕一嗅,一股熟悉的氣味鑽入鼻腔先是朱砂的甜膩,隨即被一股冰冷的土腥味取代,還帶著一絲極淡的、獨特的鬆煙墨香。他又用手指搓開細看,那些細小顆粒觸感堅硬,棱角分明。臉色驟然一沉,瞳孔微微收縮:"這不是普通朱砂...裡麵摻了東西...玄武岩粉末?"他猛地想起創立財武宗後不久隨洛清漪入宮覲見時,在九千歲書房聞到的味道,"還帶著一股...九千歲書房裡那特供鬆煙墨的礦石味兒!那墨是用玉泉山的玄武岩燒製的,天下獨此一家!"
他猛地抬頭看向皇城方向,眼神冰冷如刀,下頜線緊繃如弦:"虎威堂死士絕無此等造假工藝!這蛇鱗紋暗記和蝕心墨,分明是九幽盟殘餘手筆!"右手突然握拳砸在欄杆上,青布袖口揚起細碎塵屑,"假債契是從京城那位案頭流出來的,九幽盟餘孽怕是已成了九千歲的造假工坊!"
所有的擠兌、誹謗、黑錢莊的攪局...背後那隻漆黑的手,直指九千歲魏國忠!
就在此時,一名鐵血旗銳士快步走來,他身著黑色勁裝,腰間佩刀,臉上帶著一道淺淺的刀疤。走到冷千絕麵前,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枚從被製服的死士身上搜出的蠟丸。蠟丸通體漆黑,隻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光滑,顯然是精心製作的。冷千絕捏碎蠟丸,裡麵是一小卷薄絹,用極細的絲線捆著,薄絹泛黃,質地堅韌,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流水已斷,下一步,掏空家底。"
陸九章看著這句話,又看看手中朱砂,腦中如遭重錘。趙小三臨死前的場景突然清晰叛徒倒在血泊裡,胸口插著他的算盤,血沫湧出嘶吼:"鐵庫門已開..."那笑聲淒厲如鬼哭,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算盤珠被體溫焐得發燙。
一股巨大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攫住了他。他仿佛看到財武宗初創積累的黃金被搬出地下金庫,一箱箱新收的武學典籍被投入烈火,剛探明的磁液池被重兵圍困。九千歲要的,從來不隻是攪亂財武宗的銀流那麼簡單,那隻是表象,是誘餌。
他真正的目標,或許是...徹底掏空財武宗初創積累的"家底"那些深埋在地底的黃金、新收的武學典籍、甚至是剛發現的磁液池?用以擴充私兵、鍛造兵器,完成顛覆朝局的陰謀?陸九章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這錢莊擠兌,或許僅僅是一個開始?一個試探財武宗反應速度的棋子?或者...是一個調虎離山的幌子?他猛地看向內堂方向,沈青囊還在那裡看守磁液池,那裡...安全嗎?
真正的"掏空家底"行動,也許已經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悄然開始了?比如賬窟深處的密道那裡曾發現九幽盟暗樁趙小三的活動痕跡)?比如江南分號的金庫九幽盟早年在江南經營的假賬網絡尚未完全肅清)?陸九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拇指反複摩挲著算盤上最邊緣的那顆算珠那是洛清漪親手打磨過的地方,冰涼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必須立刻派人去查!每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尤其是那些九幽盟舊部可能接觸的隱秘渠道!
沈青囊忽然想起什麼,快步從內堂取來一塊被截獲的毒銀,銀錠表麵雖泛著正常光澤,底部卻有處細微的破損,露出裡麵灰黑的鉛胎。他屏住呼吸,用銀針小心翼翼撥開鉛胎邊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一枚模糊卻可辨的印記赫然出現是"司禮監鑄造局"的篆書小印,筆畫間還殘留著鑄造時的火漆痕跡,其偽造工藝與九幽盟早年私鑄官銀的手法如出一轍。
"這毒銀..."沈青囊聲音發緊,尾音微微顫抖,"竟、竟是內廷監造的!"
陸九章接過銀錠,指尖在那枚印記上重重一按,冷笑道:"司禮監掌印太監奉朝廷旨意下令凍結賬戶,禁軍依律封鎖城門斷我銀路,虎威堂死士散布毒契,九幽盟餘孽提供造假技術...這條黑鏈倒是環環相扣。"他突然將銀錠擲向桌麵,鉛胎撞擊聲沉悶刺耳,"他們先用九幽盟舊部傳授的鉛胎造假術製作毒銀,再借擠兌逼我用毒銀兌付,如此一來,財武宗初創清譽與銀錢脈絡,便會被徹底毒化!"眼神陡然淩厲如刀,"傳我命令,讓聽雨樓即刻追查京城印泥工坊,特彆是那些收留過九幽盟墨匠的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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