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聽雨樓分舵那場鏡花水月的賬目迷局，被陸九章一手觀星卜算、奇門遁甲之術結合葉輕舟的"百禽機關鳶"和洛清漪的寒冰掌力強行破開，更是揪出了倭寇利用"黑鯨三號"輸送"玄武活祭"所需晶石的驚天陰謀。那珊瑚礁交貨日期"七月初七"如同催命符，刻在眾人心頭。冷千絕因其兄長冷千傲可能卷入此事甚至因此喪命而心緒難平，整個人如同一塊沉默的玄冰，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時間緊迫，陸九章一行人當即征用俗稱"借用"，事後自當奉還銀兩）了一艘聽雨樓分舵最快的帆船，扯起創派雖晚卻行事果決的財武宗旗幟雖為江湖門派，麵對朝廷法度亦存敬畏，此行隻為誅滅倭寇，不敢有半分僭越借著當地漁民指引的隱秘海路，馬不停蹄地直撲那片位於遠海、暗礁叢生的珊瑚礁海域。
越往深海去，天色越發陰沉。鉛灰色的烏雲如同浸了墨的棉絮，低低地壓在海麵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將整片海域吞噬。鹹腥的海風裹挾著細小的冰粒，抽打在人臉上如同刀割，甲板上的積水在狂風中凝成細碎的冰碴，踩上去咯吱作響。浪濤不再是藍白色，而是翻湧著渾濁的土黃色，每一道浪峰都像猙獰的巨獸脊背，狠狠拍擊著船身，發出沉悶如鼓的巨響。空氣中除了濃重的海腥味，還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像是鐵鏽混合了硫磺的奇異味道，那是玄武晶在潮濕環境中散發出的獨特氣息。
"天色不對，這風浪來得邪性！"經驗豐富的老舵工陳七爺緊緊把著舵輪，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那張被海風刻滿皺紋的臉此刻凝重如鐵，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遠處海天相接處那道接天連海的漆黑雨幕，"這是"龍吸水"的架勢！正常風暴哪有這般規整的"雨牆"，你看那雨線，筆直得像拿墨鬥彈過！俺跑了三十年船，從沒見過這麼邪門的氣象！"
話音未落，隻聽"哢嚓"一聲巨響，一道慘白的閃電如同巨蟒般撕裂天幕，精準地劈向帆船主桅！緊隨其後的雷聲震得人耳膜發麻！
"小心！"陸九章眼疾手快，體內內力勃發，雙足在甲板上踏出北鬥步罡，青布長衫無風自動。他雙手急舞操控帆索，指尖在七根纜繩上疾點如飛，每處繩結的鬆緊都精確到毫厘前帆收三分卸去風勢，主帆偏七度借浪而行，副帆呈勺形兜住氣流，恰好構成北鬥七星中的"天樞天璿"方位。腦中飛速閃過七組洋流圖譜，這雷暴的移動速度比預計快了兩成！這細微的調整讓整艘船如同驚濤中的遊魚，在間不容發之際錯開了雷霆的落點。
那道駭人的雷電幾乎是擦著主帆邊緣砸入海中，炸起二十餘丈高的浪花！銀蛇般的電弧在海麵上滋滋遊走，將渾濁的海水映照得一片慘白，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臭氧味，混雜著帆布被燎烤的焦糊氣息。幾個站在船舷邊的水手被氣浪掀得踉蹌後退，其中一個年輕水手的發梢甚至被電火燎成了蜷曲的黑色。
"是倭寇的"黑算幡"！"葉輕舟霍然起身，腰間機關囊"哢嗒"輕響，三枚青銅鳥哨滑入掌心。他指著遠處礁石叢中隱約露出的一角黑色船帆，那帆上用磷火鮫油繪製的扭曲算符在陰暗中泛著鬼火般的綠光，"他們竟用"二十八宿陣法"！帆角那三枚青銅鈴是"測雷鐸"，配合玄武晶與特製藥粉引導雷擊，能將落雷誤差縮小到丈許之內！"
"不是引動，是奇門遁甲推演方位！"陸九章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那麵黑算幡。他左手拇指在其餘四指節上飛快掐算，右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袖中算盤邊緣，指腹在檀木算珠上烙出淺痕，"他們在算風向、算洋流、算雷擊的落點！你看那帆上算符"坎宮三煞位"配"離卦生門"，這是把咱們往鬼門關裡逼！雷暴最密的"驚門"就在前頭，半炷香內必有連環雷劈！"
他這"連環殺局"的黑話又讓旁邊的水手們一愣，但結合眼前這可怕的景象，似乎又莫名地貼切。
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
砰！砰！砰！
船底突然傳來接連不斷的沉悶撞擊聲，整艘船劇烈地震動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水下爆炸！
"不好！水底有埋伏！"一個水手從船舷邊探頭一看，頓時麵無人色，"是...是水雷！好多水雷！"
隻見渾濁的海水之下，隱約可見一顆顆布滿倒刺的金屬圓球，核桃大小的玄武晶被精密地鑲嵌在球體核心，幽藍光芒隨著海浪起伏明滅不定，在幽暗海水中如同鬼火閃爍！那些尖刺並非隨意排列，而是按照某種螺旋軌跡分布，每根刺尖都淬著暗紅色的毒液。剛才的爆炸顯然是船體擦碰觸發了兩顆，此刻水下仍有近三十顆玄鐵機關雷如同蟄伏的毒蠍，隨著暗流緩緩漂動，空氣中彌漫著玄武晶特有的鐵鏽味與臭氧混合的刺鼻氣息。
"冰牆！"
洛清漪素手輕揚，寒氣自指尖迸發，海麵瞬間凝結出半丈厚的冰牆將水雷區隔開。她鬢角幾縷青絲被冰霜染成雪白，呼吸間帶出的白霧在唇邊凝結成霜花，顯然這一擊已耗去她三成內力。陸九章望著她泛白的唇色，眼中閃過一絲疼惜，低聲道："清漪，內力消耗太大，保留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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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養的倭寇！這陰損玩意兒外層是玄鐵，內層是空心鉛殼，裡麵灌了"轟天雷"的藥粉！"性子最急的財武宗創派弟子趙猛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震得木板嗡嗡作響。他臉上新添的一道刀疤因憤怒而扭曲，如同蜈蚣般在顴骨上蠕動，唾沫星子濺了三尺遠，"玄武晶既是引信又是增幅器，一旦觸發，方圓十丈內連鋼板都能炸穿！這是要把咱們炸得屍骨無存啊！姥姥的，待老子上去劈了他們！"
然而，這還沒完！
就在帆船艱難地在一片爆炸的水柱和雷電間隙中穿梭時，幾塊巨大的、刷著醒目朱漆的木牌被海浪推湧著，漂到了船邊。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中原文字寫著：
"黑鯨商社，惠通四海！"
"邊軍弟兄存餉銀，年利五十，穩賺不賠！"
"憑軍牌即可兌換，童叟無欺！"
"年息五分？！"曾是邊軍什長的王二柱失聲驚呼，手中長槍"哐當"砸在甲板上。他黝黑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粗糙的手指死死攥著那塊木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娘的這比搶錢還狠！咱們在邊關拿命換餉銀，一年到頭才三兩六錢，還得被上官喝兵血！去年冬天我老娘生病，想托人捎兩吊錢回家都湊不齊..."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哽咽，渾濁的淚珠砸在冰冷的甲板上，"他娘的這世道！"
高息誘餌！直指人心弱點！
陸九章眼神一凜，順著木牌漂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在一片犬牙交錯的礁石屏障後，悄然隱藏著三艘懸掛著黑色鯨魚旗的東瀛賬船！那賬船吃水頗深，顯然裝載著重物。甲板上堆滿了敞開的木箱，裡麵不是金銀，而是一遝遝印製好的債契文書，封皮上清晰地蓋著倭國官印，但更顯眼的是，每張契據角落都刻著一個小小的"九"字紋章！
而在這些賬船周圍，還有六艘體型更小、速度更快的海盜船在遊弋護航！那些海盜船船身塗成詭異的墨綠色，甲板上站滿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漢，腰間挎著雪亮的彎刀。血色骷髏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旗角掛著的七枚青銅鈴隨著船隻顛簸發出急促混亂的叮當聲，一聲快過一聲，仿佛在催促著死亡降臨。冷千絕悄然握緊背上絕滅槍的槍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鈴聲節奏，與兄長臨終前斷續的呼吸聲竟如此相似。
他聲音灌注內力，壓過風浪，清晰地傳遍全船："倭寇這是拿高息當魚餌！年息五分？那是釣你們的賣命錢！轉頭就拿年息十借給這些海盜當本錢，讓他們來搶咱們中原商船，尤其是咱們財武宗的貨！這叫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他們先騙後搶，布下連環毒計！邊軍的餉銀被吸走，海上的商路被掐斷，最終肥的是倭寇和他們背後的主子！咱們的兄弟流血又流淚，還得替他們數錢！"
這話通俗易懂，瞬間點醒了船上那些曾經在邊軍待過的漢子，一個個氣得雙眼噴火！
"狗日的倭寇！敢騙到你爺爺頭上！他娘的這是拿咱們當傻子耍啊！"
"還有那些黑心的上官！準是他們勾結對子！喝兵血還不夠，連咱們賣命錢都要刮！"
而在這明麵的銀錢騙局之下，那"三方勢力勾結"的陰影如期而至江湖門派縱有俠義之心，麵對朝廷雷霆之威亦需謹慎周旋：
司禮監：必然早已偽造好了"邊軍餉銀缺口巨大"的文書，為倭寇的高息攬儲鋪平道路，甚至可能暗示這是"上麵"的意思！
禁軍私兵：恐怕正偽裝成普通商隊，在"護送"那些運送真正白銀也可能是毒銀）的倭寇船隻！
江湖暗樁邊軍副將吳成）：定然在邊軍中大肆煽動，以"存銀換軍功"為誘餌，鼓動士兵們將僅有的賣命錢投入這明顯不靠譜的騙局，實則是將邊軍將士變成"玄武活祭"的預備隊！
更陰險的是，陸九章注意到，那些在海底潛伏的玄武晶水雷的觸發索上，竟然都綁著一個小小的、粗糙雕刻的"財武宗"標識木牌！這些木牌用的是嶺南特有的香樟木，遇水不腐，一旦水雷爆炸，碎片就會混在殘骸中。他俯身撿起一塊被海浪衝來的木牌，指尖摩挲著那刻意做舊的紋路這是栽贓嫁禍的鐵證！
殺伐滅跡兼栽贓陷害，雙管齊下，歹毒至極！
"硬闖不得！這雷區跟馬蜂窩似的！繞著走就得挨雷劈！"老舵工陳七爺急得直跺腳，手裡舵輪轉得咯吱響，"這鬼天氣，羅盤都失靈了！"
"彆慌！"陸九章臨危不亂，目光如電掃過全場。他先是看向那艘海盜船上獵獵作響的血色幡旗，旗角銅鈴正以驚人的頻率震顫。突然，他注意到冷旗主不知何時已握住背上絕滅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位以冷靜著稱的絕滅槍主，此刻竟也流露出一絲焦躁，腦中閃過兄長冷千傲倒在血泊中的畫麵，那封染血的家書仿佛又燙在掌心。
"這群喂不熟的狼崽子！"陸九章突然按住葉輕舟肩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目光掃過那麵血色幡旗，瞳孔微微收縮："看那幡角鈴響，一息超過九聲！鈴越急心越貪，收錢撕票是家常便飯！去年閩浙水師三艘運糧船，就是被他們"護送"到海底喂魚的，卷宗裡寫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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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輕舟立刻將青銅機關盤平托掌心，三指如飛在盤麵刻度上滑動，額角滲出細密汗珠。盤上十二枚指針瘋狂轉動，他屏息凝神緊盯盤麵，直到指針驟然停在"凶煞"方位，銅製盤麵因運算過熱泛起紅光，他才長舒一口氣："沒錯！近十年來，這群海盜就毀約十七次！借銀予此等小人，純粹是肉包子打狗！"
接著，陸九章深吸一口氣，丹田內力如江河奔湧，順著任督二脈直衝咽喉。他踏前半步站在船首，青衫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聲音如同滾雷穿透風浪，清晰地傳向那幾艘若隱若現的邊軍小船：
"弟兄們！聽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他聲音如同滾雷穿透風浪，"天上不會掉餡餅！年息五分？倭寇打朝鮮耗銀三百萬兩，國內米價漲了七成，武士都得賣佩刀度日，拿什麼給你們利錢？這就是拿命換紙！"
為了增加說服力，他猛地拔出腰間玉佩拍在船舷上，玉佩應聲裂為兩半："若真有兄弟擔心血汗錢，信得過我財武宗，今日在此立誓！凡邊軍弟兄存銀超過五百兩，若真有閃失，我陸九章願抵押江南三州分號產業，變賣祖上傳下的《九章算術》孤本，也優先兌付給你們！"
這話半真半假，櫻花林地產純屬虛張聲勢但外人聽著覺得靠譜），但優先兌付的承諾和犀利的分析，如同冷水潑入滾油，瞬間動搖了那些原本被高息誘惑得心神不寧的邊軍心思。是啊，財武宗雖是新創卻重信義，倭寇算什麼？憑啥給你那麼高的利？
一時間，對麵幾艘小船上騷動起來，存銀的意願肉眼可見地降低。
"八嘎牙路！八嘎！"倭寇賬船上，一個穿著金線和服的商社頭目氣得發髻歪斜，腰間鑲嵌瑪瑙的短刀連連劈砍船舷，"死啦死啦的！把他們統統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