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眾人日夜兼程,冷千絕用鐵血旗‘踏雪訣’開路,沈青囊沿途用金針壓製眾人體內殘留的晶毒,終於在五小時後抵達東海沉船城外圍。沈青囊掏出青銅漏刻,漏沙僅剩最後一格:‘距戊時,隻剩半個時辰!’洛清漪按在腕間,之前被晶簇紋路侵蝕的皮膚仍在發燙,她握緊弱水劍,劍穗上的鮫人珠映出沉船城的幽綠磷火,“三艘船模,指向黑鯨三號的船底暗格藏母蟲,我們必須在戊時前找到母蟲巢穴!”
玄武祭壇的冰寒尚未從骨髓中散去,殘留的陰翳如同跗骨之蛆,即便此刻已遠離北漠,指尖觸及劍柄時仍能感到徹骨的涼意。沈青囊袖中那卷《丙字庫倭島密約》在海水壓力下微微鼓脹,絹布上"活祭台,戊時"六個血字早已乾涸發黑,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腥氣那不是朱砂,是真正的人血。洛清漪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不自覺收緊,冰弦勒出四道白痕,她望著陸九章鬢角凝結的霜花,突然想起數日前祭壇崩塌時,飛濺的冰棱在他肩胛撕開的傷口。時間,正順著青銅漏刻的縫隙無情流淌。
"去東海!沉船城!"陸九章的聲音在水下形成細密的氣泡,他右手按在腰間算盤上,算珠因內力激蕩發出細碎的"嗒嗒"聲。目光掃過眾人時,他清晰看見沈青囊眼底密布的血絲這位精通望氣術的智囊已多日未眠,玄色道袍下擺還沾著北漠的冰碴;洛清漪的冰弦上凝著一層薄霧,那是強行催動內力禦寒留下的痕跡;就連最年輕的賬房弟子阿福,雖麵色蒼白如紙,握筆的手卻穩如磐石。"祭壇的密約指向倭寇,寒鐵礦的晶簇需有運貨之具,萬童祭需備命格之器!"他屈指叩擊算盤底板,算珠應聲排列成"斷"字卦象,"那艘黑鯨商船,那條隱藏在深海下的運輸線,就是連接所有陰謀的血脈!今日,必須斬斷它!"
沒有任何質疑。沈青囊展開那張薄如蟬翼的微雕海圖,指尖在"沉船城"三個字上停頓海圖邊緣標注的朱砂批注已微微暈開。財武宗眾人以"分水訣"辟開水流,賬房弟子們將特製的"避水丹"含在舌下,丹藥清苦的滋味刺激著麻木的神經。離開北漠冰原時,最後回望那片被血色浸染的雪原,有位老賬房突然低聲呢喃:"若能活著回去,定要將今日所見記入宗門史冊。"這句話像一粒火種,在沉默的隊伍中傳遞著無聲的決心。
再次潛入這片海域,那死寂和壓迫感比數日前更甚。萬丈海溝之下,陽光被海水折射成幽藍的簾幕,每下潛一丈,光線便暗淡三分。海溝兩側的岩壁上,掛滿了半透明的管水母,它們如同吊在墓室穹頂的長明燈,觸手在水流中緩緩舒展,傘蓋下的纖毛閃爍著磷光。更深處,巨型安康魚擺動著誘餌燈遊過,那幽綠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照亮了沉船殘骸上纏繞的海帶這些海帶足有手臂粗細,表麵分泌著粘稠的粘液,如同裹屍布般將整座沉船城纏繞。那座由無數沉船殘骸扭曲、堆疊而成的巨大水下城市,比之前更加陰森:古式福船龍骨如巨獸肋骨般拱起,宋代的樓船殘骸斜插在珊瑚叢中,船舷上還掛著鏽蝕的錨鏈,隨著暗流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仿佛一頭蟄伏在深淵、等待獵物的巨獸正在磨牙。
根據沈青囊海圖上的星鬥方位,他們避開了沉船城外圍遊蕩的"食屍蟹"那些背甲上長滿藤壺的怪物,此刻正啃食著某艘商船的木質甲板,螯鉗開合間濺起細碎的木屑。當潛入至三百丈深處時,前方突然出現一片詭異的光暈。眾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潛向沉船城深處那片曾經布設鏡陣的區域。然而,當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連最鎮定的陸九章都感到一股寒氣從尾椎直衝頭頂,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海水灌入鼻腔,帶著鐵鏽和腐殖質的腥氣。
此前被陸九章以"破鏡三式"摧毀的青銅鏡陣,此刻竟以三倍規模複原,鏡麵邊緣泛著新鑄的青銅光澤沈青囊湊近觀察,鏡鈕處的玄武圖騰中,滲出與寒鐵礦同源的晶簇粉末!"是倭寇用晶簇能量修複的!"他急聲提醒,"先前截獲的寒鐵礦晶簇被運到此處,就是為了激活鏡陣的‘立體旋轉功能’,立體鏡陣比平鋪鏡陣更難破解!"鏡陣中央的商船虛影也變了不再是單純的財武宗船影,而是疊加了‘財武宗總部立派大典’的幻象,虛影中隱約可見江湖各派人士彙聚,與備用祭台的密約印證,陸九章心頭一沉:"他們想借鏡陣迷惑我們,同時用幻象演練立派大典的獻祭場景!"
數以千計的青銅鏡按照某種邪惡的星圖相互嵌套、折射,構成了一座直徑超過百丈、不斷緩慢旋轉的鏡之迷宮!每一麵銅鏡邊緣都雕刻著九頭玄武圖騰,龜蛇交纏的紋路中流淌著墨綠色的粘稠液體,那是凝固的人血與海底淤泥的混合物。鏡麵不再投射單一的商船虛影,而是交織出光怪陸離、不斷變幻的迷幻刀影時而化作堆積如山的白銀,時而變成密密麻麻的賬冊,時而又顯現出九千歲魏國忠慈眉善目的偽善麵容!那些刀影看似蘊含著某種賬簿密文誘餌:仿佛藏著揭露九千歲貪腐的真賬線索),實則散發著強烈的迷魂香氣與內力乾擾,沈青囊迅速以金針刺破指尖,鮮血在眼前凝成八卦圖案,他清晰看見那些刀影中夾雜著無數細小的黑色絲線,正試圖鑽入眾人的七竅!一旦有人心神被吸引觸碰,立刻會被拉入精心編織的"虛妄幻境",將邪惡的黑產交易認作正當經營,甚至會將真正的賬目證據視為虛假而親手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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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咽嗚咽
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骨笛聲再次響起,比在祭壇時更加淒厲、扭曲!聲波在海水中形成肉眼可見的漣漪,衝擊得眾人氣血翻湧。隻見鏡陣的陰影之中,浮現出更多身著破爛倭國巫祝服飾的身影他們的皮膚呈現出泡發的死白色,眼眶中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跳動的綠火。為首的巫祝身材異常高大,腰間懸掛著三串骷髏頭項鏈,每個骷髏的牙床上都嵌著半片青銅鏡碎片。他們瘋狂吹奏著鑲嵌人牙的骨笛,笛孔之中,密密麻麻的"噬心蠱"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湧出,這些蠱蟲隻有指甲蓋大小,卻長著三對透明翅膀,扇動時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直撲財武宗眾人!
更可怕的是,隨行的賬房弟子中,站在隊伍末尾的阿福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眾人轉頭看去,隻見他眼中瞬間泛起不正常的綠光,瞳孔縮成了豎線形!"殺!殺了叛徒!"阿福嘶吼著,猛地抽出隨身攜帶的淬毒佩刀那是財武宗特製的審計刀,刀鞘上刻著"明察秋毫"四字,此刻卻被墨綠色的毒霧籠罩。但這一次,他們的攻擊不再是雜亂無章,而是隱隱構成了某種邪異的刀陣,三人為一組,刀光呈三角狀劈砍向身邊的同伴!那佩刀刀柄上,"幽冥蠱"的蟲卵劇烈蠕動,如同無數白色的蛆蟲在皮膚下遊走,弟子們握得越緊,蟲卵孵化越快,刀身淬煉的"蝕腦涎"毒光也越發幽亮,甚至在刀背上形成了一張微型的人臉輪廓!
而仔細看去,那些佩刀之上,竟然也刻著與青銅鏡紋路一致的"虛妄紋路"!刀光閃爍間,竟能與鏡陣產生共鳴,進一步激活鏡麵上那龐大的"活人獻祭"陣圖!
"司禮監的手諭恐怕已經貼滿了沿海各州府!"沈青囊一個鷂子翻身避開阿福劈來的刀光,玄色道袍在水中展開如墨蝶,"我昨夜觀星象,紫微星旁有煞星異動,必是禁軍調動之兆!他們定將這沉船城劃成了"朝廷禁臠",打撈所得九成需上交,東西還要優先供奉九千歲!"他指尖彈出三枚金針,精準刺入三名被蠱惑弟子的百會穴,暫時封住他們的行動,"海麵之上,必是禁軍戰船環伺!這些倭國妖人,就是要用這邪術和偽賬,把"通倭"的罪名給我們扣死!讓咱們人證物證俱滅,正好用咱們的生辰八字去填那玄武的胃口!"話音未落,他突然按住腰間的羅盤,臉色劇變:"不好!鏡陣正在吸收海底怨念,陣眼的內力波動越來越強了!"
這又是九千歲魏國忠慣用的三層毒計:司禮監篡改律例提供大義名分,禁軍私兵武力封鎖製造壓力,江湖暗樁倭巫)執行具體邪術進行陷害和獻祭!
陷阱一:鏡淵死局。
鏡陣光刃誘惑人觸碰,一旦中招,認知扭曲,敵友不分誘餌)。而更要命的是,若財武宗為了阻止被蠱惑的弟子傷人,選擇摧毀他們手中的賬刀,則會立刻失去對抗倭巫和鏡陣的武器;若心存不忍,隻想奪刀或製伏,則"幽冥賬蠱"會加速孵化,反噬自身,甚至通過接觸傳染!保刀即瘋魔,毀刀即無防!
陷阱二:毒賬刀雨。
那些被蠱惑弟子揮出的刀光,不僅有毒,更蘊含著"假賬"的扭曲意念,侵蝕心智。而鏡陣本身也在不斷發射扭曲的光刃,虛實結合,防不勝防。
與此同時,那"噬心蠱經"笛聲與鏡陣相結合,產生了更可怕的效果。眾人感到耳膜刺痛,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鑽刺大腦。透過旋轉的銅鏡縫隙,他們清楚看到,在沉船城那些幽暗的船艙深處,布滿了無數巴掌大小的青銅鱗片,鱗片上似乎雕刻著模糊的孩童麵容男孩梳著總角,女孩戴著花釵,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笛聲越響,那些孩童的麵容就越是清晰、越是痛苦,他們的小嘴無聲地張合,似乎在呼喊著"爹娘",纖細的手臂從鱗片中伸出,徒勞地抓撓著虛空,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正從鱗片中抽走他們的精氣!而一些較為脆弱的鱗片,已經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紋,每當一片鱗甲碎裂,就會有一縷淡藍色的霧氣飄出,迅速被鏡陣中央的旋渦吞噬!
每一片鱗碎,就代表一個"童男女命格"被玄武吞噬!這沉船城,就是運輸和儲存"祭品"的艙室!
"不能再讓笛聲和鏡陣繼續下去!"陸九章揮掌震開一道劈來的毒賬刀光,掌風與刀氣相撞,在水中炸開一團渾濁的氣泡。他眼中算盤虛影急速旋轉,算珠碰撞聲在識海中響徹如雷:"清漪,以《流水》破其音律!冷旗主,護住還未被控製的弟子!沈先生,隨我破鏡!"話音未落,他突然反手抓住一名即將咬舌自儘的賬房弟子,指腹按在對方腕脈上,一股溫和的內力注入:"挺住!想想你家中等待你的妻兒!"那弟子眼中綠光一陣閃爍,痛苦地抱住頭顱,指甲深深掐入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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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式,墨紋捕風!"陸九章再次掏出那些精巧的機關鳶這些特製的微型機關鳥,翼展僅三寸,鳥喙卻鋒利如刀。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墨盒,裡麵盛著特製的鬆煙墨粉,墨粉中混合了北漠冰蠶的蠶絲粉末和朱砂。內力催動下,三十隻機關鳶如同靈蜂般鑽入複雜的鏡陣之中,它們的金屬爪鉤沾染墨粉,在旋轉的鏡麵上留下一道道銀色的劃痕!更精妙的是,這些機關鳶遵循著"九宮飛星"的軌跡移動,恰好避開了銅鏡折射的致命光刃!
唰唰唰!
唰唰唰!
墨粉滲透進銅鏡表麵的紋路,這一次,顯現出的不再是簡單的水波紋,而是更加清晰、更加複雜的漕運押運暗記和真實的貨單記錄!"前朝某年三月,漕運船三百艘,內裝寒鐵礦晶簇兩千石"一行行蠅頭小楷在鏡麵上浮現,墨跡殷紅如血。這些真實紋路一出現,立刻與鏡陣投射的虛假光刃產生了劇烈衝突!光刃觸碰墨紋的瞬間,發出"滋啦"的灼燒聲,如同滾油遇到冷水,冒起陣陣黑煙!
他這話通俗易懂,卻直指假賬本質。那些還在苦苦支撐的弟子和江湖人士聞言,凝神看去,果然發現真假紋路差異巨大!更妙的是,那些鬆煙墨紋竟自發形成了簡單的"反幻境符文",暫時驅散了附近區域的假賬光刃,讓被蠱惑的弟子動作一滯!
"第二式,月華透虛!"洛清漪強忍丹田的刺痛,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弱水冰弦在她指間震顫,發出清越如玉石相擊的樂聲!透過海水的月光本已微弱,此刻卻在她內力催動下凝聚成束,如同銀色的利劍射向陸九章的算盤!陸九章雙手翻飛,算珠急速轉動,將月光分解成無數細碎的光絲,這些光絲如同有生命般,順著機關鳶留下的墨痕鑽入銅鏡內部!
嗤嗤嗤!
假的就是假的!在真正的月華麵前,那些龐大的商船虛影、炫目的假賬光刃如同冰雪遇驕陽,迅速扭曲、溶解、焚毀!空氣中再次彌漫開焦臭和倭寇的慘嚎那些隱藏在鏡陣後的倭國巫祝,被月華光絲觸及後,皮膚迅速潰爛,露出森白的骨骼!更令人振奮的是,隨著鏡陣的削弱,那些被蠱惑的賬房弟子眼中的綠光開始消退,阿福第一個清醒過來,他看著手中的毒刀,又看看被自己劃傷的師弟,突然跪倒在地,狠狠扇了自己三個耳光:"我該死!我差點害了大家!"
而這次,月華清光在破滅虛妄後,竟在空中交織顯現出"陰陽平衡"紋路圖案!這紋路形似古老的方田圖譜,橫縱交錯的線條悍然撼動鏡陣根基!隻聽"哢嚓"一聲巨響,最中央的三十六麵銅鏡同時爆裂,化作無數碎片!鏡陣後方礁石陰影中隱藏的真實景象徹底暴露出來哪裡是什麼空蕩的海底,分明是三十二艘懸掛著倭國菊紋暗旗的戰船!這些戰船船體漆黑,甲板上堆滿了散發幽藍光芒的晶簇箱子,箱子上貼著的封條赫然是"丙字庫"的火漆!與北漠寒鐵礦的晶簇一模一樣!徹底坐實了九千歲魏國忠通過倭寇渠道運輸"玄武祭品"的滔天罪行!
那些眼中泛著綠光、瘋狂攻擊同伴的賬房弟子,動作再次停滯下來!阿福第一個扔下手中的毒刀,他看著自己被蟲卵侵蝕的掌心,突然抓起一塊尖銳的船板碎片,狠狠刮向掌心!"啊"劇痛讓他清醒了大半,臉上的瘋狂漸漸被迷茫和後怕取代,"我...我剛才做了什麼?"他看著被自己砍傷的師弟,眼淚混合著海水滾落,"對不起...對不起..."更多人鬆開了手中的毒刀,有的用頭撞著沉船殘骸,有的互相包紮傷口,喘息著恢複神智。賬房弟子李墨硯強撐著站起來,從懷中掏出賬冊和毛筆,顫抖著記錄下剛才的戰鬥詳情:"鏡陣結構...倭巫數量...蠱蟲特性...這些都要記下來,給後來人留個警醒..."
與此同時,冰弦的寒意如同潮水般蔓延,所過之處,海水都泛起細密的冰晶!那些即將碎裂的青銅鱗片被寒氣凍結,表麵形成一層厚厚的冰殼,孩童麵容的痛苦表情也隨之凝固!最神奇的是,冰弦的聲波與沈青囊的金針產生了共鳴,在空氣中形成一個無形的護罩,將"噬心蠱"隔絕在外!蠱蟲撞在護罩上,如同撞在銅牆鐵壁,紛紛落地化為膿水!
鏡陣死局,再破!破碎的銅鏡碎片在海水中緩緩下沉,折射著最後一縷月光,如同無數顆隕落的星辰。眾人胸口劇烈起伏,內力消耗讓他們嘴唇泛白,但每個人眼中都燃燒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更加強烈的鬥誌。沈青囊扶住搖搖欲墜的李墨硯,發現這位賬房先生的賬簿上已密密麻麻記滿了鏡陣的破解詳情,墨跡在海水中暈開,卻依舊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