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一隊人馬好不容易尋到一處山泉,正欲取水解渴,卻發現上遊的水源中,早已被投入了不知名的穢物,甚至還有幾具腐爛的動物屍體,讓人聞之欲嘔。
夜晚宿營,更是如同噩夢。他們剛點起篝火,準備烤烤潮濕的衣物,還沒等坐穩,就被四麵八方射來的火箭和石塊壓得抬不起頭,隻能狼狽地撲滅篝火,在黑暗與寒冷中瑟瑟發抖,聽著遠處傳來的戲謔笑聲,卻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
曹軍士兵的士氣,在這樣日複一日的折磨下,如同被戳了洞的皮囊,迅速地乾癟下去。軍中怨聲載道,私下裡的議論越來越多。
“這仗到底是怎麼打的?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弟兄們倒是一個個地倒下了!”
“是啊,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山裡喂蚊子的!再這麼下去,沒病死也得被活活折磨死!”
連一些低級軍官也開始公開抱怨,覺得這樣在大山裡沒頭沒腦地搜索,簡直就是拿袍澤的性命,去填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
徐晃的中軍大帳內,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他聽著接連不斷的損失報告,臉色越來越難看,那張素來沉穩如山的麵龐,此刻布滿了陰雲。他精心設計、寄予厚望的圈套,對方似乎根本不屑一顧,反而變本加厲地撕咬著他的外圍部隊。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卯足了畢生的力氣,朝著預想中的敵人揮出一記重拳,結果卻重重地打在了空處,不僅閃了自己的腰,還被對方趁機從背後連踹了好幾腳,又疼又憋屈。
“將軍,南邊山穀發現我軍一隊斥候的屍體,共計十人,皆是被利刃一刀封喉,手法乾淨利落,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將軍,西側第三巡邏隊遭遇伏擊,損失過半!敵人放火燒了他們攜帶的數日口糧後,揚長而去!”
“將軍,東麵的警戒哨傳來消息,說昨夜有人在遠處學狼嚎,攪得弟兄們一夜未眠,今早發現營地外被人用石灰撒了兩個大字——‘孬種’!”
“夠了!”
徐晃猛地一拍桌案,打斷了彙報。他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開始嚴重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徹底看穿了他的計策?還是說,對方的胃口大到,根本不在乎那支所謂的“糧草大隊”,隻想通過這種“淩遲”般的方式,不斷地消耗他的兵力,拖垮他的意誌?
“陸瑁……趙雲……”
徐晃咬著牙,在嘴裡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名字,仿佛要將它們嚼碎了咽下去。這兩個名字,此刻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魔力,讓他感到一陣陣的頭痛和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他終於痛苦地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兩個極其難纏、狡猾,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這場在他看來本應是猛虎搏兔的清剿,如今,卻演變成了一場在泥潭中的生死角力。這場在山林中的較量,遠比他最初預想的要複雜和艱難得多。
時間,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煎熬中,緩緩流逝。夜幕,再次籠罩了這片危機四伏的山林。而這一次,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疲憊不堪的曹軍營地。
在徐晃焦躁不安地等待著那條他自以為狡猾的“大魚”上鉤之時,趙雲派出的那支精銳斥候小隊,也如鬼魅般悄然返回,帶回了足以扭轉戰局的至關重要的情報。
山洞內,篝火依舊“劈啪”作響,但氣氛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緊張。趙雲和陸瑁圍坐在火堆旁,洞內所有隊率以上的軍官,都屏息凝神,仔細聽取著那位剛剛歸來的斥候隊長的彙報。
“二位將軍,我等已按您的吩咐,潛伏至官道附近,日夜不休,仔細查探了曹軍動靜。”斥候隊長聲音低沉,因為疲憊而顯得有些沙啞,但神情卻異常嚴肅,“情況……有些複雜,與我等最初的預想,大不相同。”
趙雲眉頭微挑,遞過去一個水囊:“潤潤嗓子,細細說來,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斥候隊長感激地接過水囊,猛灌了一口,這才繼續道:“正如將軍所料,官道上確實出現了運糧的跡象。但……並非丞相府直發的糧隊,而是從荊州城內臨時調出的糧草。數量不少,我們藏在暗處仔細清點過,共有糧車五百一十三輛,拉車的騾馬皆是精壯,車轍很深,看樣子的確是滿載。整支隊伍,綿延數裡之長。”
陸瑁與趙雲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深深的疑惑。五百輛糧車,規模確實不小,但要說是能供給八十三萬大軍的“大批糧草”,似乎又有些名不副實。而且,從剛剛被攻占不久的荊州城內調糧,而不是從更穩妥的後方糧倉直接調撥,這本身就透著一股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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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的兵力如何?”陸瑁追問道,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護送的兵力……的確是重兵!”斥候隊長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凝重,“我們從多個角度反複觀察估算,護糧的曹兵,至少有八千之眾,甚至可能更多!由曹將夏侯淵親自坐鎮中軍。他們行軍極為謹慎,前鋒、兩翼、後隊,皆有精銳騎兵護衛,斥候更是散布到了官道兩側十裡開外。隊伍行進的速度雖然緩慢,但陣型嚴整得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突襲的破綻。”
八千護糧軍!這個數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說這真是誘餌,那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太奢侈了些。如果這不是誘餌……曹操真的如此大手筆,寧願耗費如此多的兵力在運糧上,也要確保這條糧道的暢通?
“可有發現大規模的、異常的埋伏?”陸瑁繼續問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
斥候隊長搖了搖頭:“我們拚死抵近,仔細查探了官道兩側所有可能設伏的山林與隘口,但並未發現有大規模兵力埋伏的跡象。不過……”他遲疑了一下,努力回憶著,“護糧軍在行軍途中,曾多次在一些看似尋常的地方短暫停留,似乎在進行某種布置,但具體是什麼,我們距離太遠,實在無法看清。”
“停留布置?”陸瑁來了興趣,“詳細說說,是怎樣的布置?”
斥候隊長努力回憶著:“有幾處地方,比如開闊的穀地,或是河邊的灘塗,曹軍會短暫駐紮,然後分散出數百名士兵,進入周圍的林地,像是進行梳理排查,時間不長,很快又會返回。還有一些時候,他們會在一些岔路口或者視野開闊的小山坡上,臨時搭建一些簡易的了望哨塔,但大隊人馬過去之後,很快又會拆除,不留痕跡。”
趙雲皺眉道:“這倒像是……反伏擊的手段。他們這是在用最笨、也最有效的辦法,提前清理掉我們可能設伏的地點,或者設置一些臨時的警戒哨,確保大隊通過時的絕對安全?”
陸瑁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看來,徐晃並非完全指望用埋伏來對付我們。他更傾向於……用堂堂正正的絕對實力,來碾壓我們,逼迫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他緩緩站起身,在不大的山洞內來回踱步,手指輕輕敲擊著下巴,腦中無數的情報與可能性在飛速地碰撞、重組。整個山洞,隻剩下他沉穩的腳步聲和篝火燃燒的聲音。
趙雲看著他,知道陸瑁正在進行最關鍵的分析與判斷。他沒有出聲打斷,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眼中充滿了信任。
片刻之後,陸瑁猛地停下腳步,他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豁然開朗的明悟!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徐晃的意圖了!”
他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徐晃此招,並非單純的誘餌,而是……陽謀!”
“陽謀?”趙雲疑惑地看向陸瑁。
“不錯!”陸瑁解釋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他放出消息,說是糧草不濟,要大批運糧,看似是誘敵深入的老套路,實則是虛實結合,真假難辨!五百輛糧車是真的,八千護糧軍也是真的!他就是要用這支龐大的、看似毫無破綻的糧隊,如同一座大山般,橫亙在我們麵前,逼迫我們,必須做出選擇!”
“選擇?”趙雲更加不解,“選擇什麼?”
陸瑁的目光變得灼灼,他直視著趙雲,聲音變得高昂起來:
“選擇……我們是戰,還是不戰!選擇……我們是否還敢於啃下這塊他故意擺在我們麵前的、最硬的骨頭!”
“你想,如果我們就此退縮,被他這八千人的陣仗嚇住,避而不戰,那正中徐晃下懷!他可以兵不血刃地將糧草順利運抵烏林,解除前線燃眉之急。同時,他也可以向曹操證明,他已經用雷霆之勢,徹底遏製了我們的襲擾!”
“但如果我們選擇冒險一搏……”趙雲順著他的思路接口道,語氣也變得無比凝重,“麵對八千精兵護送的移動堡壘,正麵強攻,無異於以卵擊石。就算我們能出奇製勝,僥幸得手,也必然會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甚至可能全軍覆沒於此!”
陸瑁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徐晃正是吃準了我們兵力不足、輸不起的弱點,才擺出了這樣一道難題!他就是要用這支‘真假參半’的糧隊,逼迫我們做出最不利的選擇!打,是送死;不打,是認輸。這就是陽謀的厲害之處——他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前麵就是陷阱,但你卻好像,不得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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