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長安城西的渭水南岸。
一支軍隊,如同一群幽魂,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們盔甲殘破,軍旗不整,許多人身上還纏著浸血的布條。每個人都麵黃肌瘦,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這,就是從街亭地獄中,逃出來的魏軍殘部。
他們的統帥,司馬懿,縱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的臉色,比他麾下任何一個士兵,都要蒼白。連日來的奔逃,讓他身心俱疲,但支撐著他和這支軍隊的,是一個共同的信念——長安!
隻要到了長安,一切就還有希望。那裡有天子,有城池,有糧草。他們可以在那裡重整旗鼓,等待關東的援軍,將失去的一切,再重新奪回來。
“都督!前麵……前麵就是長安了!”一名親兵,用嘶啞的聲音,指著遠處那巍峨的輪廓,喊聲中帶著一絲即將得救的狂喜。
一時間,死氣沉沉的軍隊,仿佛被注入了一絲活力。所有人都抬起了頭,望向那座他們魂牽夢繞的西京故都,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司馬懿率領殘軍,終於來到長安城外。他勒住馬韁,貪婪地呼吸著關中平原的空氣,那顆懸了數日的心,終於,有了一絲將要落地的感覺。
然而,當清晨的薄霧散去,當第一縷陽光,照亮那高大的城牆之時,司馬懿臉上的神情,瞬間凝固了。
他身後的數萬殘兵,也同時,停下了腳步。
那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隻剩下冰冷刺骨的絕望。
他們看見,長安城那巍峨的城頭之上,迎風招展的,不再是他們熟悉的大魏龍旗。
那旗幟,底色赤紅如血,中央,一個鬥大的“漢”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整個軍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那麵旗,看著那座本該是他們庇護所的城池,如今,卻成了敵人的巢穴。
有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軍官,仰天長嘯。
他們所有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而司馬懿,隻是靜靜地,端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他看著那麵“漢”字大旗,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陸瑁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張合赴死前的決絕,還有那條被所有兵法家視為不可能的……子午穀!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他的後手。
街亭,隻是正麵戰場。而真正的殺招,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自己以為在算計彆人,卻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一個更大,更周密的算計之中。
這一仗,他輸得,不冤。
想通了這一切,司馬懿臉上那極度的震驚與絕望,反而漸漸退去。他緩緩地,抬起頭,迎著刺眼的朝陽,嘴角,咧開一個無比難看的弧度。
他苦笑一聲。
那笑聲,很輕,很輕,帶著無儘的自嘲,與徹骨的冰冷。
他沒有再多看長安城一眼,仿佛那座城,已經變成了他畢生的恥辱。他猛地一拉馬韁,調轉馬頭,麵向東方。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對著身後那群已經徹底崩潰的殘兵,發出了最後的號令:
“退回潼關!”
聲音,嘶啞,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殘存的魏軍將校們,從絕望中,被這一聲號令驚醒。他們看著司馬懿那依舊挺拔的背影,仿佛在無邊的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
潼關!
那是他們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數日後,成都,諸葛丞相府。
書房之內,香爐裡燃著凝神的清檀,光線透過窗欞,照亮了牆上那幅巨大的雍涼地形圖。圖上,街亭與長安兩個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仿佛凝聚了整個房間所有的光與重。
身著一襲素色長袍的諸葛亮,端坐於案前。他手持羽扇,雙目微閉,看似在假寐,但那輕微搖動的羽扇,和他偶爾輕蹙的眉頭,都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已經在這裡,靜坐了三天三夜。
自北伐大軍開拔,特彆是陸瑁的計劃開始實施後,他的心,就一直懸著。街亭的正麵防禦,子午穀的驚天豪賭,這兩步棋,每一步,都關係著大漢的國運。他相信陸瑁,也相信他派去的那些將領,但他更知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
“吱呀——”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諸葛亮的參軍馬謖,一身文士袍,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抑製不住的振奮。他對著諸葛亮,恭敬地行了一禮。
“丞相。”
諸葛亮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眸子裡,沒有波瀾,隻有提問:“幼常,是前線的消息到了嗎?”
馬謖點頭,聲音中帶著喜悅:“是的,丞相!街亭和長安的信使,已經同時來到府內!末將已將他們安置在偏廳等候。”
此言一出,諸葛亮持扇的手,猛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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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和長安,同時抵達!這意味著,兩邊的戰事,都有了結果!
他緩緩站起身,那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他快步向外走去,對馬謖道:“將他們帶進來!”
很快,兩名風塵仆仆的信使,由參軍馬謖將他們帶了進來。
這兩人,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來自街亭的信使,身上甲胄多處破損,臉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慘烈的血戰氣息。但他一見到諸葛亮,便難掩激動,雙目放光,仿佛要將天大的喜悅,噴薄而出!
而來自長安的信使,雖然也是一身疲憊,衣衫上滿是泥土與草屑,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如在夢中的恍惚與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