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荊州大將軍府的後堂,一改白日議事廳的森嚴,變得溫暖而雅致。
關羽在府裡宴請陸瑁,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日裡那份屬於君臣將帥的拘謹,在醇厚的酒香中,漸漸消融。關羽那張素來威嚴的臉上,也難得地,流露出幾分屬於長輩的慈祥。他頻頻為陸瑁夾菜,言語間,是對女婿南征功績的真心讚許,更是對女兒關鳳、外孫陸嶽的無限關愛。
“子璋,鳳兒和嶽兒,在成都,一切可都還好?”關羽呷了一口酒,長髯在燭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澤。
“勞嶽父大人掛心。”陸瑁恭敬地答道,“鳳兒將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嶽兒也已開蒙,正在學習《論語》。隻是……他們母子,都時常念叨您。”
關羽聞言,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有些濕潤。他長歎一聲:“唉,自古忠孝難兩全。我關某一生,戎馬倥偯,不是在沙場,便是在鎮守國門。對你們母親,對你們兄妹,都虧欠良多啊……”
一旁的關平連忙道:“父親言重了。能追隨父親,為大漢鎮守國門,是孩兒的榮幸。”
“榮幸?”關羽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你小子,還差得遠呢!荊州防務,千頭萬緒,對東吳的防備,更是半點鬆懈不得。你以為,每日操練兵馬,巡視城防,便是儘到職責了嗎?”
“孩兒……孩兒愚鈍,請父親示下。”關平連忙起身,躬身請教。
關羽正要開口訓示,陸瑁卻微笑著,端起了酒杯。
“嶽父大人,兄長為人穩重,治軍嚴謹,已頗有大將之風。荊州有您坐鎮,如泰山之固;有兄長輔佐,如虎添翼。小婿以為,這荊州防務,已是固若金湯了。”
他這番話,既誇了關平,又捧了關羽,讓原本有些嚴肅的氣氛,再次緩和了下來。關羽滿意地捋了捋長髯,重新坐下。
三人又聊了些軍中趣聞,天下大勢。從曹魏的內部紛爭,聊到東吳的江防部署。陸瑁發現,關羽雖然身處荊州,但對天下局勢的洞察,依舊敏銳。隻是,在他的言語之間,陸瑁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英雄遲暮的疲憊,和一種,壯誌未酬的,深深的不甘。
“……想當年,我與先帝、翼德,桃園結義,誓要掃清寰宇,匡扶漢室。一晃,數十年過去了。先帝,已然龍馭歸天。而我這把老骨頭,卻還困守在這荊州城,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那洛陽的宮闕,許昌的煙雲……”
關羽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感慨。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情,變得無比鄭重。
他站起身,對著關羽,和一旁有些不明所以的關平,深深地,行了一禮。
陸瑁麵對關羽和關平說:“嶽父大人,兄長。”
他這一開口,便將稱謂,從官場,徹底拉回到了家庭。這讓關羽和關平,都不由得一愣。
“小婿今日,有一言,蓄於心中,已有多時。此事,關乎嶽父大人,關乎兄長,更關乎,我大漢荊州的,百年大計。還請嶽父大人,屏息靜聽。”
關羽見他神情如此嚴肅,也收起了臉上的感慨,丹鳳眼一眯,沉聲道:“說。”
陸瑁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身軀挺拔、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緊張的關平,隨即,落回到了關羽那張,布滿了歲月風霜的臉上。
“嶽父大人,在過兩年,我準備,讓兄長關平,做這個荊州牧。您意下如何?”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之外的驚雷,毫無征兆地,在這間小小的廳堂內,轟然炸響!
關平“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血色儘褪!他驚駭地看著陸瑁,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陸瑁,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石破天驚的話來!
讓……讓自己,做荊州牧?
這……這怎麼可能!
而關羽的反應,卻更是駭人。
他沒有暴怒,沒有拍案而起。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那雙微微眯起的丹鳳眼,瞬間,迸發出了如同實質般的、冰冷的殺氣!
整個廳堂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刹那,驟降到了冰點。那股無形的,從屍山血海中磨礪出來的威壓,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地,壓向了陸瑁!
“子璋。”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聽不出喜怒。
“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陸瑁頂著那股足以讓尋常人肝膽俱裂的壓力,神色,卻依舊平靜。
“小婿,自然知道。”
“哼!”關羽冷哼一聲,那聲音,如同兩塊鐵石,在互相摩擦,“你是嫌我老了?提不動刀了?還是覺得,我關某人,成了你北伐大計的,絆腳石?”
“都不是。”陸瑁搖了搖頭,“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嶽父大人您,是我大漢的擎天玉柱,國之武魂,所以,才不能,再讓您,被這荊州的俗務,所羈絆。”
“哦?”關羽的眉毛,向上挑了挑,示意他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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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瑁知道,他必須給出一個,足以說服這位“武聖”的,完美的理由。
“嶽父大人,您想過沒有。我大漢的最終目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