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瑁星夜兼程,奔赴關中戰場的同一時刻。
千裡之外,大江之南。
建業,吳王宮。
與蜀漢都城成都那劍拔弩張的氣氛截然不同,這裡,依舊是一派歌舞升平。
大殿之上,熏香嫋嫋,絲竹悅耳。
碧眼紫髯的吳王孫權,半倚在王座之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如意,雙目微闔,仿佛正沉醉於美妙的樂曲之中。
殿下兩側,文臣武將,濟濟一堂。
張昭、顧雍等老臣,神態肅穆。
陸遜、朱然等大將,氣度沉穩。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投向了大殿中央,那個身穿曹魏官服的使者。
那是一名,年過半百的文士,麵容清臒,下頜留著一撮山羊胡,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叫華歆,曹魏的太尉。
一個,分量足夠重的說客。
樂曲,戛然而止。
孫權,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碧綠的眸子裡,精光一閃而過。
“華太尉,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乾?”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江南特有的溫軟,卻又蘊含著不容小覷的威嚴。
華歆,長身而起,對著孫權,深深一揖。
“啟稟吳王。外臣此來,非為我大魏,實為大王,帶來了一份天大的機緣!”
“哦?”孫權,坐直了身體,臉上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講。”
華歆,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
“蜀漢,傾國之力,北伐關中!如今,曹休將軍,已將蜀軍主力十五萬,死死拖於潼關城下!”
孫權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淡淡地問道:“這與孤的機緣,有何關係?”
華歆,笑了。
那笑容裡,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
“大王!蜀漢,已是強弩之末!其國中精銳,儘出關中。其國之大腦,諸葛亮、陸瑁,亦被戰事,拖得焦頭爛額。”
他的目光,轉向牆上,那巨大的疆域圖,手指,遙遙指向了,長江中遊那片,富饒而又敏感的土地。
“此時此刻,荊州,空虛無比!”
“守衛荊州的,不過是關平、廖化等二流之將,兵力隻有十萬!”
“大王!”
華歆的聲音,充滿了煽動性。
“荊州,本就是東吳故地!”
“如今,天賜良機!隻要大王,揮師西進,儘起江東十萬大軍,則荊州,唾手可得!”
“收複故土,一雪前恥,正在今朝!”
“此,難道不是,天大的機緣嗎?!”
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大殿之上,瞬間,響起了一片壓抑不住的,嗡嗡議論聲。
不少武將,臉上都露出了,意動的神色。
荊州!
那是,刻在每一個江東人心頭的一根刺!
孫權,沒有說話。
他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王座的扶手。
噠。
噠。
噠。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許久,他才將目光,投向了下首,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老臣。
“子布,你怎麼看?”
輔吳將軍張昭,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華歆,才對孫權,躬身道:
“大王,此乃魏國,驅虎吞狼之計,斷不可信!”
“蜀魏相爭,於我江東,最為有利。我等,隻需坐山觀虎鬥,待其兩敗俱傷,再出兵收拾殘局,方為上策。”
“若此刻,輕信魏使之言,出兵荊州。一旦戰事不利,或是蜀軍,從關中抽身回防,我江東,豈不是要,腹背受敵,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張昭的話,如一盆冷水,澆在了那些,頭腦發熱的武將頭上。
是啊。
魏國人,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這擺明了,是想讓他們,去給魏國,分擔壓力啊!
華歆,卻是不慌不忙,朗聲笑道:
“張大人此言差矣!”
“坐山觀虎鬥,固然是好。但若是,其中一隻猛虎,太過強大,一口,就將另一隻,給吞了呢?”
“到那時,剩下的那隻病虎,又該如何,抵擋那吞天噬地的,猛虎之威?”
他看著孫權,一字一句地說道:
“大王,諸葛亮治蜀,不過數年,便能傾國北伐。陸瑁之才,更是經天緯地,連司馬懿,都葬生蜀漢。如今的蜀漢,早已不是,當年之吳下阿蒙!”
“若真讓他們,得了關中,成當年高祖之勢。到那時,他們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唇亡齒寒的道理,大王,不會不懂吧?”
這番話,讓孫權的瞳孔,猛地一縮。
是啊。
蜀漢,已經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