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吳軍,或降或死,已儘數肅清。”
“城內十萬敵軍,除跪地請降者三萬餘人,其餘皆被……全殲。”
“我軍,大獲全勝!”
陸瑁沒有回頭,他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仿佛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趙統看著中都護那孤單而蕭索的背影,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為了這場勝利,中都護付出了什麼。那不僅僅是智謀是心血,更是他親手斬斷的血脈親情。他親手將自己的兄長,連同那十萬江東子弟,送進了這座他一手打造的人間煉獄。這一戰,他贏得了天下,卻輸掉了他自己。
“天,快亮了。”許久陸瑁才沙啞著說了一句,他轉過身迎著東方那即將破曉的第一縷微光。“傳令各部,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安撫百姓。告訴關平,讓他來見我。”他的臉上,再無悲喜。隻剩下一片如同寒冰般的平靜。
晨曦,終於刺破了籠罩在江陵上空的硝煙與黑暗。
第一縷陽光,灑在這座,已經化為巨大墳場的城池之上,照亮的,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色廢墟。
城內城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斷裂的兵器,破碎的旗幟,焦黑的殘垣斷壁,構成了一幅,比阿鼻地獄,還要恐怖的畫卷。
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與皮肉燒焦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幾乎能讓最悍勇的士卒嘔吐。
戰爭,結束了。
但它留下的創傷,才剛剛開始顯現。
山巔之上,陸瑁已經站了整整一夜。他身上的黑甲,凝結了一層冰冷的露水,仿佛與這孤寂的山石,融為了一體。
當趙統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他身後時,他才緩緩地,動了一下。
“中都護,”趙統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疲憊,“關平將軍與馬良參軍,已在山下等候。”
陸瑁,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依舊,望著那座,沉浸在死寂中的江陵城。
“趙廣呢?”
“趙廣已率無當飛軍,將陸遜及一眾被俘吳將,秘密押往公安看管。同時他已傳達您的命令,命廖化、孟尤等各路大軍,清剿殘敵後,立即返回各自駐地,嚴守防線,不得有誤。”
“嗯。”陸瑁,輕輕應了一聲。
天爐已熄,爐壁也該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了。這場足以震驚天下的荊州大捷,必須在消息徹底擴散之前將所有的餘波,都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之內。大漢還沒有到可以同時與曹魏、東吳,兩線開戰的時候。
“讓他們,上來吧。”陸瑁,終於轉過身。
晨光,照亮了他那張,疲憊至極的臉。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股仿佛能凍結一切的冰冷殺氣,已經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
不多時,關平與馬良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登上了山頂。
當他們看到,那個獨自佇立在懸崖邊的身影時,兩人的腳步都是一頓。
關平一身血跡斑斑的鎧甲,尚未更換。他看著陸瑁,嘴唇翕動,眼中是劫後餘生的激動,是如釋重負的輕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與感激。
他想說什麼,想說“妹夫,你來了”,想說“多謝”,想說“我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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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隻化作了一個標準的軍中大禮。
他單膝跪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末將關平!”
“參見,中都護!”
馬良亦是長揖及地神情肅穆。
“下官馬良,參見中都護!”
陸瑁看著他們看著關平那張與自己妻子有七分相似的臉,看著馬良那雖布滿煙塵卻依舊儒雅的眉眼。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卻發自內心的笑意。
“起來吧。”
“兄長,季常。”
“你們,打得很好。”
一句簡單的沒有絲毫華麗辭藻的誇讚。卻讓關平,這個在屍山血海中都未曾流一滴淚的鐵血漢子眼眶瞬間紅了。
“若非妹夫,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我等早已是,城中枯骨。”關平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此戰之功,非我一人。”陸瑁搖了搖頭,他走到兩人麵前,親自將他們扶起。“是你們,是城中三萬死戰不退的將士,是季常、廖化、孟尤,是所有為大漢流過血的英雄共同鑄就的勝利。”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嚴肅。
“但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
他的目光,掃過山下那片,滿目瘡痍的大地。
“打掃戰場,掩埋屍骨,救治傷員,安撫百姓,統計戰損,重整軍備……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常,你經驗豐富,心思縝密,此事便由你全權負責。”
“下官,遵命!”馬良鄭重應道。他知道戰後的重建其繁瑣與艱難絲毫不亞於一場戰爭。
陸瑁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關平的身上。
“兄長。”
“末將在!”
“荊州,乃四戰之地。北麵是曹魏的宛城,東麵是東吳的虎狼之師,西麵是我大漢的益州門戶。它就像這天下棋局的天元之位。誰占據了它,誰就擁有了逐鹿天下的主動權。但也意味著誰占據了它,誰就要同時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
陸瑁轉過身,看著關平,目光,銳利如劍。“而現在,你是新的荊州牧。我要你,學會,平衡。你的敵人,不僅僅是曹魏,更是東吳。你的任務,不僅僅是進攻,更是防守。此戰過後,荊州兵力,損失慘重。我已傳令,將此戰投降的三萬餘吳軍,改編為‘荊南軍’,駐守長沙、桂陽、零陵三郡。這些人,你要用,但更要防。我也會,從益州再調撥三萬精銳,給你補充。”
“但兵力不是關鍵。”陸瑁,一字一句地說道:“關鍵,在人。”
“季常,有王佐之才,但過於仁厚。我會再派一人,來輔佐你。此人你或許不喜,但他卻是如今最適合荊州的人。”
“誰?”關平下意識地問道。
“李嚴。”
“什麼?!”關平與馬良同時失聲。
李嚴,字正方其才乾,毋庸置疑,但其人,心胸狹隘,好大喜功,與丞相素來不睦。用這樣一個人,來荊州?
“中都護,萬萬不可!”馬良急道,“李嚴此人,心術不正,若委以重任,恐非荊州之福啊!”
“我知道。”陸瑁點了點頭,“我就是要用他的‘心術不正’。”
“我要他,像一頭餓狼,去咬住東吳。我要他,用他那套,拉幫結派,互相傾軋的手段,去分化、製衡荊州內部,那些心懷叵測的本地士族。”
“兄長,你性情剛毅,光明磊落,此乃將帥之風。但水至清則無魚。一個合格的統帥,不僅要會用君子,更要會用小人。”
“李嚴就是我放在你身邊的一條用來咬人的惡犬。你要學會如何握緊他脖子上的鎖鏈。用他去咬你想咬的人,同時又要防止,他反過來咬傷你自己。”
“這是你作為荊州牧的,第一課。”
關平,沉默了。
他看著陸瑁,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的妹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智謀與格局上的絕對碾壓。
他原本以為打贏了這場仗,自己便足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可現在,他才明白。
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他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
“我……明白了。”許久關平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陸瑁,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關平的肩膀,然後轉過身,重新望向了,那遙遠的北方。那裡的戰爭,還沒有結束。
“荊州,就交給你們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部容置疑的重量。
“我要走了。”
馬良心中一驚,“中都護,您要去哪兒?”
“潼關。”
陸瑁,隻吐出了兩個字。
但這兩個字,卻讓關平與馬良,同時想起了那份讓他們寢食難安的北方戰報。
想起了那個,曾經把鳳雛困在崤山。
想起了那個,以一人之力攪動了整個關中戰局的可怕的名字。
鄧艾。
“此間事了。”
陸瑁,迎著晨風,緩緩走下山巔。
“我也該去,會一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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