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樣的寂靜。
那名傳令兵帶來的消息,仿佛一柄無形的巨錘,將帳內所有人的靈魂都砸得粉碎。
前一刻還因爭執而燥熱的空氣,瞬間凝固,冰冷刺骨。
“你……”曹休的嘴唇蠕動著,發出的聲音乾澀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你再說一遍?”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傳令兵,那眼神,不是憤怒,也不是質問,而是一種近乎乞求的恐懼。他希望自己剛才聽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傳令兵嚇得魂飛魄散,卻隻能含著淚,用顫抖到變調的聲音,將那噩夢般的消息又重複了一遍。
“郝昭將軍……兵敗……全軍覆沒……陸瑁……十三萬大軍……兵臨襄陽……”
“噗——”
曹休猛地噴出一口血,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坐倒在身後的帥椅上。
他引以為傲的鎮定,他身為曹氏宗親的威嚴,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他的臉,由鐵青轉為煞白,最後變成了一片死灰色。
襄陽!
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城池。那時他們回洛陽的路,如果陸瑁攻下了襄陽,那麼就是截斷了他們北回的路。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像是瘋了一樣,“郝昭手握五萬精銳,大營堅固,怎麼可能全軍覆沒?陸瑁哪來的十三萬大軍?他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嗎!”
帳內眾將麵麵相覷,臉上的驚駭和恐懼,比他們的主帥好不了多少。
整個大帳,陷入了末日般的恐慌。
隻有一個人,在最初的震驚之後,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諸葛恪。
他緩緩蹲下身,沒有去看失態的曹休,也沒有去看那些六神無主的魏將,隻是默默地,一片一片撿起地上摔碎的茶杯瓷片。
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碎片,而是關乎生死的棋子。
“曹將軍。”
他站起身,將鋒利的瓷片握在掌心,任由鮮血從指縫間滲出,聲音卻異常的平穩。
“現在不是追究郝昭為何兵敗的時候,也不是質問陸瑁兵力來源的時候。”
曹休猛地抬頭,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他:“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撤退。”諸葛恪吐出兩個字,斬釘截鐵。
“撤退?!”曹休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得輕巧!我軍在荊南鏖戰數月,將士死傷上萬,眼看就要全功!現在撤退,把這四郡之地拱手還給薑維?那我戰死的數萬將士,他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甘與瘋狂。
“流乾的血,換不回勝利。”諸葛恪的眼神冰冷得像一塊玄冰,他攤開鮮血淋漓的手掌,將那些碎片丟在地圖上,正好砸在“襄陽”的位置。
“但活人的血,還能選擇不流。”
他指著地圖,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看看這裡,曹將軍。陸瑁圍攻襄陽,文聘將軍能守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五天?”
“一旦襄陽城破,陸瑁十三萬大軍,便可順漢水南下,直撲江陵!而我們呢?我們在這裡!”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長沙郡。
“北麵,是陸瑁的十三萬大軍。南麵,是薑維那九萬被我們逼到絕境,正愁沒機會反撲的餓狼!我們這二十二萬聯軍,就會被死死地包圍在這荊南的群山之中!”
他抬起頭,目光如刀,直視曹休。
“到那時,糧道斷絕,後無援兵,我們,就是一群等著被宰割的豬羊!彆說荊南四郡,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一個都回不去!”
曹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諸葛恪描繪的那個場景,太過恐怖,太過真實,讓他不寒而栗。
他不想放棄荊南,那幾乎是他半生的心血。可諸葛恪說得對,跟全軍覆沒比起來,放棄四郡之地,又算得了什麼?
“我……我……”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臉上的肌肉扭曲著,痛苦、悔恨、恐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曹將軍!”諸葛恪加重了語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曹休頹然地癱倒回椅子上,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精神。
許久,他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沙啞的字。
“傳……傳我將令……”
“全軍……拔營……”
“……連夜北撤!”
命令下達,整個臨湘大營瞬間從死寂變成了鼎沸的混亂。
士兵們被從睡夢中叫醒,倉促地收拾著行裝,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安。
“怎麼回事?不是說要打到年關嗎?怎麼突然要走了?”
“聽說了嗎?北邊出大事了!郝昭將軍敗了!”
“天呐!那我們不是……”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二十二萬大軍中迅速蔓延。
諸葛恪站在帳外,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沒有半點喜色。
他知道,從決定撤退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輸了。
而且,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們逃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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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北方,仿佛能看到那座被十三萬大軍團團圍住的孤城,能看到那個端坐中軍,談笑間攪動天下風雲的白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