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府,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陸瑁脫下了朝服,換上了一身尋常的布衣,坐在那間熟悉的書房裡,親手烹著一壺茶。
茶香,嫋嫋升起,驅散了書房裡,最後一絲從南中帶回來的,血腥氣。
他的對麵,坐著的,是他的妻子,關鳳。
關鳳看著丈夫那明顯消瘦了的臉龐,眼中滿是心疼。她為陸瑁斟上一杯熱茶,輕聲說道:“夫君,你這又是何苦。明明是潑天的功勞,卻要自己攬下這所有的罵名。”
陸瑁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鳳兒,你不懂。”
“有時候,罵名,比美名,更有用。”
“美名,會讓人敬你,愛你。但罵名,會讓人,怕你。”
“對於一個想要掌控全局的執棋人來說,‘怕’,遠比‘愛’,更可靠。”
關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雖然不懂這些朝堂上的權謀,但她知道,她的丈夫,正在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疲憊的時候,為他沏一壺熱茶。
“隻是……”關鳳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你將政務都交給了費禕和董允,就不怕,他們趁機……”
“無妨。”陸瑁擺了擺手,臉上帶著一絲莫測的笑意,“這盤棋,我剛剛落下最關鍵的一子。現在,需要時間,讓棋盤上的各方,都消化一下,適應一下新的局勢。”
“我這三個月,名為思過,實為靜觀其變。”
“我要看一看,我不在的時候,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誰會跳出來,誰又會選擇沉默。”
“而且……”陸瑁的目光,投向了書房的門口,“我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陪一陪,一個很重要的人。”
關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隻見書房的門口,一個瘦弱的少年,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衫,懷中,抱著一卷書。他的眼神,清亮而執著,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陸瑁。
正是,諸葛瞻。
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思遠,進來吧。”陸瑁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
諸葛瞻這才邁步,走進書房。他先是對著關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過,師母。”
然後,他走到陸瑁的麵前,將懷中的書卷,放在了桌案上。
那不是書,而是一副地圖。
一副,被他用朱筆,重新描繪過的,南中地圖。
地圖上,薑維的陽謀,向寵的離間,以及陸瑁那條千裡奔襲的血色路線,被清清楚楚地,標注了出來。
陸瑁看著這幅地圖,眼中露出一絲讚許。
“看懂了?”
“看懂了一些。”諸葛瞻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比一個月前,沉穩了許多,“陸伯伯,你贏了。贏得,很漂亮。”
“但是……”少年的眼中,露出一絲困惑,“孩兒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有更溫和的,像我父親那樣的方式。為什麼,要選擇最殘酷的這一種?”
這個問題,很尖銳。
關鳳的臉色,微微一變。
陸瑁卻笑了。他示意諸葛瞻,坐到自己的身邊。
“思遠,我問你,當年我七擒孟獲,用了多久?”
諸葛瞻想了想,答道:“曆時半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