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旁須發皆白的老大夫看著柳依這副魂飛天外的模樣,渾濁的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憐憫和無力。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唉……這不是你的錯啊……他中的這毒,霸道無比,又一路奔波不得休養,早已侵入骨髓腑臟……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啊……人死不能複生,你……你千萬要節哀,這往後的路……還得走下去啊……”
柳依對大夫的話置若罔聞,連一絲眼波的顫動都沒有。她的世界隻剩下眼前那片死寂的灰白和不斷飄散的冰冷白光。巨大的、足以碾碎靈魂的絕望和無邊的悔恨,像萬丈冰淵將她徹底封凍。她拚儘了全力,耗儘了所有,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弄到了那株傳說中能逆轉生死的“還魂草”!那株承載著她最後希望的靈藥,此刻正被她無意識地、用儘全身力氣攥在手心,柔嫩的莖葉已被她掐得汁液淋漓,染綠了她的指尖。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當她帶著這最後的救命稻草,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日夜兼程追趕上他們時,看到的,卻隻是白知諸這具冰冷僵硬、被虛數符號縈繞吞噬的屍體。
她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希望,都在白知諸那慘白的死寂麵容、深紫的亡者之唇,以及那不斷增殖、飄散的冰冷數學符號麵前,徹底崩塌,化作了比虛數更加虛無的塵埃。
搖曳的燭光下,白知諸的屍體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完好”。沒有腐敗的氣息,沒有屍斑的蔓延,甚至連傷口邊緣都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新鮮”狀態。這並非生命的殘留,而是死亡的另一重冰冷宣告——那霸道無比的“複數之毒”,不僅侵蝕了他的生命,更如同最冷酷的消毒劑,將他體內乃至體表可能存在的所有微生物都徹底滅殺。他的身體,被這劇毒強行按下了腐化的暫停鍵,凝固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像一尊被冰封的、不斷泄露著虛數亡魂的恐怖雕塑。正因如此,柳依才能苦苦哀求,將他的屍身暫時寄放在這間彌漫著苦澀藥味的醫堂裡。
老大夫看著柳依那仿佛被抽空了靈魂的模樣,渾濁的眼眸深處,確實翻湧著真切的同情。行醫數十載,見慣了生離死彆,人心冷暖,這副被絕望徹底擊垮的樣子,他並非初見。然而,歲月的長河衝刷了太多,再深切的悲慟,於他而言,也漸漸沉澱為一聲歎息,一種近乎職業性的沉重。同情心仍在,像深埋灰燼下的餘燼,尚有餘溫,卻早已無法燎原,也無法真正溫暖眼前這冰封的絕望。他所能給予的,不過是幾句蒼白無力的勸慰,和一個暫時存放遺體的角落。
沉重的寂靜彌漫在狹小的醫堂裡,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以及從白知諸傷口處持續飄散、無聲湮滅的冰冷複數符號,證明著時間並未完全停滯。
最終,是柳依自己打破了這片死寂。她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礫摩擦,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平靜,或者說,是一種被絕望壓榨到極致的空洞:
“大夫……”她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明亮靈動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暗,“……請您,再容他幾日。等我……等我買到棺材,就帶他走。”
這聲音很輕,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醫堂冰冷的地麵上,也砸在老大夫早已被世事磨礪得粗糙的心上。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沉沉地點了點頭,又一聲長歎溢出喉嚨。他知道,這承諾背後,是這姑娘背負起的又一座無形大山,而那座山的名字,叫做“最後的告彆”。
緩了好一陣,柳依才緩緩抬起頭。她終於明白,白知諸是活不過來了。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為他妥善處理後事。
雖然此刻她還不知該如何麵對白依,但她想,白依接受這個事實是遲早的事——畢竟,人已經不在了。
“對了大夫,”柳依想起丘銀,問道,“我另一位同伴呢?”
“我也不清楚。”大夫如實回答。
柳依沒有再追問。她思忖片刻,覺得能減輕心中負罪感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那個射箭之人,殺了他,為白知諸報仇。
然而這談何容易?且不論對方境界、戰力高低,單是找到他,就難如登天。那人分明是借著屋頂塌落揚起的灰塵遮蔽視線,隨後射出致命一箭。那箭原本是衝她來的,誰料白知諸替她擋下,更想不到的是……箭上竟還淬了毒。
柳依失魂落魄的走出醫堂,她這段時間除了買還魂草還剩下一些銀子,她想用這些銀子買一副棺材,如果要是有剩餘的話,再立一塊碑。
就這樣,白知諸被安葬在了琉周。
數學宗之巔。
伊亡在峰頂來回踱步。他清楚自己不能繼續留在宗門——身懷“無名者”,隻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最好的選擇,是暫時隱入山下,待到徹底適應了無名者的力量,便無需再躲藏。
此刻令他躊躇的,是想去和女兒白依道個彆。雖已澄清了血緣的真相,但白依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那份舐犢之情,豈是“非親生”三字便能輕易斬斷?然而,他又希望給女兒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一切變故。
白依心中自然明了。此事於她,分量遠不如旁人想象的重。正如老話所說:“生恩不如養恩大。”無論血脈如何,在她心裡,伊亡始終是她的父親。
就在伊亡猶豫著走到宿舍門前時,白依恰好推門而出。父女二人目光相觸,白依臉上勉強牽起一絲笑意,輕聲道:“爹,想做便去做吧。女兒……等您回來重建依族。”
伊亡心口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臉上綻開一個釋然的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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