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豆葉終於在躺椅上輕輕動了一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仿佛隻是被微風驚擾。“愛買買,不買拉倒。”她柔聲重複道,語氣裡聽不出半分火氣,卻自有一股不容褻瀆的淡然。
“你這妖婦!”惡狠狠的咒罵聲再度響起,那婦人見挑釁無果,隻得悻悻轉身,一邊向外走一邊不甘地咕噥,零碎的汙言穢語散入風中——“不知廉恥”、“敗壞風氣”、“勾引範可鬥”……
小院重歸平靜,隻餘下遠處市集的喧嘩,以及躺椅上那仿佛從未被驚擾過的女子。
這與一月之前,她還在與那詭異莫測的“同分異構”周旋對抗、步步為營的場景,形成了何等強烈的反差。那時的她精神緊繃,每一縷靈感都如同拉滿的弓弦,時刻警惕著概念被扭曲、存在被解構的危險。而眼下,她卻慵懶地躺在這市井煙火之中,聽著討價還價的人聲,感受著陽光暖融融的溫度。
這種極致的割裂感非但沒有令她不安,反而帶來一種近乎叛逆的快意。岑豆葉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她似乎非常享受這截然不同的身份所帶來的恍惚與抽離。
思緒如薄煙般嫋嫋散開,她半夢半醒地想著:“或許……就這樣做一個尋常賣布的婦人,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她腦中那縷詭異莫測的〈苯〉,至今仍如同為非作歹的凶獸,不知何時才能逸散。哪怕真有消散的那一天,誰又能保證,它曾對她神智造成的侵蝕與改造,就一定能恢複如初呢?
憂慮似輕雲般飄過,旋即又被溫暖的困意吞沒。她呼吸漸沉,幾乎就要在這世俗的喧囂裡,安然睡去。
正午的陽光灑在商陽城東官府的青瓦灰牆上,石獅肅立,門庭略顯冷清。屈曲邁步踏入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目光在略顯空曠的廳堂內掃視了一圈,試圖尋找上次打過交道的那位藍衣官員的身影,卻並未見到那熟悉的麵孔。
他略一沉吟,隻得轉向一位坐在案後正低頭整理文牘的綠衣官員走去。那官員聽見腳步聲,抬起頭,露出些許詢問的神色。
“叨擾,”屈曲開口,聲音平穩,“請問夜梟衛交接任務,在何處辦理?”
那綠衣官員見來人氣度不凡,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應道:“哦哦,大人,此處便可辦理。”他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從身旁那一摞高高的卷宗中抽出幾本厚厚的冊子,隨後恭敬地問道:“還請大人出示一下令牌,以便卑職核對。”
屈曲從懷中取出那枚代表身份的夜梟衛令牌,遞了過去。令牌觸手冰涼,上麵雕刻的隱秘紋路在透過窗欞的光線下泛著幽微的光澤。
同時,他還把上一份卷宗遞給了官員。
那綠衣官員雙手接過令牌,仔細查驗了一番。他顯然對此類事務頗為熟稔,極為默契地對屈曲上一個任務的成敗隻字未提,仿佛那頁早已翻過。確認無誤後,他將令牌恭敬地遞還給屈曲,隨即從眾多卷宗裡精準地抽出一份,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說道:“大人,您看看這個任務。難度不高,很是輕鬆,正適合您這樣的才俊。”
“行,有勞了。”屈曲接過那份看似普通的卷宗,並未當場翻閱,隻是淡淡地道了聲謝,便將其納入懷中,轉身離開了官府衙門。
他並未直接返回那座如今住著幾位“不速之客”的庭院,而是腳步一轉,穿行過幾條逐漸熱鬨起來的街巷,最終在一家專營牌匾雕刻的匠鋪前停下了腳步。鋪子裡散發著新刨木料的清香和油漆的味道,各式各樣的匾額半成品或懸掛於壁,或倚靠在牆。
屈曲的目光掃過那些等待被賦予名字的木匾,對著店內那位正埋頭打磨一塊木料的老師傅開了口。
“師傅,能替我打一塊牌匾嗎?”屈曲站在店門外,揚聲問道。
“行啊!”老師傅從一堆木料中抬起頭,手上還拿著刨子,“你要什麼樣的?”
“是往房子大門上掛的。”屈曲解釋道。
老師傅放下工具,用布擦了擦手,笑著走過來:“那得選個好料子、好字樣。你打算刻什麼字呢?”
“額……”屈曲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他猶豫片刻,見老師傅目光誠懇,隻好說道:“實不相瞞,我也還沒想妥。我家就在落玉街尾端,要不……您方便隨我走一趟,親眼看看院子格局風氣,咱們當場商量?”
“當然沒問題!”老師傅爽朗應道,“那你想要什麼木料?我順手帶上幾塊樣品,也好讓你比對比對。”
“中等一些的就好,您看榆木怎麼樣?”屈曲想了想回答。
“榆木木質細膩、不易開裂,做牌匾確實合適。你稍等,我挑兩塊料子,再帶上工具,咱們就出發!”老師傅邊說邊利落地收拾起來。
沒過多久,兩人便一前一後走在落玉街上。陽光透過道旁槐樹的葉隙,灑下斑駁光影。屈曲略微領先半步,不時回頭與老師傅閒聊幾句。老師傅則一邊點頭應和,一邊打量著沿街建築的風貌,手中穩穩提著裝滿工具的布包和幾塊木料樣本。
轉出街角,一座清幽的庭院映入眼簾。白牆灰瓦,門前幾竿修竹斜探而出,頗有幾分鬨中取靜的意趣。屈曲停下腳步,推開虛掩的木門,側身道:“就是這裡了,師傅您請進。”
院中並不軒敞,卻布置得十分雅致。幾株竹子倚牆而立,雖然不綠,但枝乾虯勁,彆具風骨。中央另有一方小小水池,幾尾紅魚在水中悠然遊動,泛起淺淺漣漪。
老師傅站在門前略略端詳,又步入院中環視一周,頻頻點頭,眼中已有斟酌之色。他放下手中的家夥,摸了摸榆木樣本的質地,抬頭笑道:“這院子清雅不俗,牌匾上的文字,心裡大致有幾個方向了。來,我們細商量。”
“公子,您回來了……”
一聲細弱蚊呐的問候從門邊傳來。隻見蘭螓兒怯怯地挪步上前,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淡青婢女服,小小的身子卻仿佛比往日多了幾分努力裝出的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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