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娜·艾莎牽著依舊有些發抖、懷裡緊緊抱著布偶和雕像的莉娜，快步走向第二小隊成員通常使用的休息室。她的心情依舊難以平複，灰騎士的突然現身、原體諭令的傳達、以及那匪夷所思的“道歉”和“禮物”，這一切信息量巨大，她需要立刻向戈爾登士官彙報。
休息室的艙門滑開，裡麵的景象卻讓她微微一愣。
第二小隊的成員們——戈爾登、萊克斯、克裡夫、索爾、德克蘭，甚至包括卡爾——都坐在裡麵，氣氛顯得有些異樣。他們並沒有像往常休整時那樣保養武器或閒聊，而是大多沉默著，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震驚、困惑和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他們也剛剛經曆了一場非同尋常的談話。
看到盧娜帶著莉娜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尤其是落在莉娜懷中那兩個截然不同的“玩具”上時，他們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
“盧娜姐妹，你來了。”戈爾登士官首先開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卻又帶著一種如釋重負，“還有莉娜…沒事了，孩子，過來坐。”
盧娜立刻明白了：“士官…你們…他們也來找過你們了？”她指的自然是灰騎士。
戈爾登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就在剛才。像鬼一樣突然出現，把我們都嚇了一跳。他們傳達了原體的新諭令…關於…不再隨意‘淨化’凡人的事。”他說這話時，目光掃過莉娜，帶著一絲寬慰。
德克蘭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之前對灰騎士那點敬畏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得知對方“特權”被取消後的“亢奮”。
“媽的！聽到了嗎？那些銀罐頭不能再隨便殺人了！這是原體大人的命令！”他揮舞著拳頭，顯得異常興奮，“老子早就看他們不爽了！仗著有點本事就高高在上！現在沒了特權，看他們還怎麼橫！我現在就去找他們再打一場！這次非得…”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擰！
“嗷——！！士官！輕點！輕點！”德克蘭頓時慘叫起來，高大的身軀被戈爾登硬生生拽得彎下了腰。
戈爾登士官臉色鐵青，揪著德克蘭的耳朵，把他按回座位上，低聲吼道：“你這腦子裡裝的是肌肉還是大便？！啊？！他們沒了特權，不代表他們沒了那身能把你拆成零件的本事！原體是讓他們彆亂殺人，沒說不準他們把你這蠢貨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被人家空手教訓得滿地找牙的事了？！”
德克蘭捂著發紅的耳朵，齜牙咧嘴，但還是不服氣地嘟囔：“那…那不一樣…上次是他們有特權，我不好意思下死手…”
“放屁！”戈爾登氣得差點給他一拳，“你給我消停點！再敢去挑釁，我就不是揪耳朵了，我直接把你塞進魚雷發射管裡，讓你先去跟星空打個招呼！”
聽到“魚雷發射管”，德克蘭縮了縮脖子，總算老實了一點，但嘴裡還是不清不楚地念叨著什麼。
戈爾登懶得再理他，目光轉向依舊有些怯生生、眼睛紅腫的莉娜，語氣放緩了一些：“莉娜，沒事了，灰騎士閣下們已經說了，之前的事過去了，你不會有事了。”
他又看向盧娜：“具體情況我們都知道了。原體大人…確實做出了一些改變。”他的語氣中帶著感慨，顯然也對基裡曼的這一決定感到意外和觸動。
為了徹底堵住德克蘭那不安分的嘴，也為了讓氣氛緩和一些，戈爾登忽然靈機一動，指著德克蘭，對莉娜說道：“莉娜，你看這個傻大個閒著也是閒著，讓他陪你一會兒。德克蘭！我命令你，在我和盧娜姐妹、萊克斯他們商量事情的時候，你給我把莉娜哄好了！要是她還哭，或者不開心，我就真把你發射出去！聽見沒有！”
德克蘭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難以置信：“我？士官？哄孩子？我連我自己都哄不好！你讓我去跟懷言者拚命還行，哄孩子這…”
“這是命令！”戈爾登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
德克蘭頓時蔫了，垂頭喪氣地嘟囔著：“是…士官…”
戈爾登這才對盧娜、萊克斯等人示意了一下，走到休息室的角落，開始低聲討論灰騎士帶來的信息以及後續可能的影響。
這邊，德克蘭撓著那頭硬得像鋼刷的短發，愁眉苦臉地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膝蓋高不了多少、眼睛還紅得像兔子一樣的小女孩，感覺比麵對一個混沌戰幫還要棘手。
莉娜也有些害怕地看著這個滿臉傷疤、身材魁梧、看起來凶神惡煞的阿斯塔特巨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小步，把懷裡的布偶和雕像抱得更緊了。
德克蘭注意到了她懷裡的東西。他的目光先是被那個精致的灰騎士雕像吸引，嘴角撇了撇，似乎有些不屑，但當他看到那個破舊的、手工縫製的極限戰士布偶時，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難以察覺的柔和。
他蹲下龐大的身軀——這個動作讓他做起來顯得有些滑稽和笨拙——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嚇人雖然效果有限），指著那個極限戰士布偶問道：“嘿，小不點…這個…是你的小的…戰鬥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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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看著他蹲下來，似乎沒那麼可怕了，又聽到他問起布偶，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小聲說：“是…是我媽媽給我做的…”
“做得…呃…挺結實的。”德克蘭憋了半天，想出一句誇獎的話，雖然這誇獎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這時，克裡夫和卡爾也走了過來。克裡夫性格相對溫和，卡爾則因為莉娜之前的哭訴和她失去家園的經曆，對她多了一份同情和關注。
克裡夫溫和地笑了笑：“很特彆的禮物。你媽媽一定很愛你。”
莉娜點了點頭，眼眶又有些紅了：“可是…可是他們都不在了…”
德克蘭皺起了眉頭：“不在了？怎麼回事？被那些機械異端害的？”他以為是格魯姆四號上的災難。
莉娜搖了搖頭，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帶著哭腔：“不是…是…是更早以前…在碧波星…是被…被那些穿著藍色盔甲的壞人…”
穿著藍色盔甲的壞人？德克蘭、克裡夫和卡爾都愣了一下。極限戰士？
“他們不是真正的極限戰士！”莉娜激動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帶著深深的仇恨，“他們是假的！是偽裝的！他們叫…叫‘懷言者’！他們坐著藍色的空降艙下來…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真的極限戰士來了…大家都好高興…沒有防備…”
她斷斷續續地，再次重複了那個悲慘的下午發生的事情——懷言者如何偽裝潛入，如何突然發動屠殺，如何燒毀家園，她的父母如何為了保護她而遇害…
德克蘭聽著，臉上的表情從疑惑逐漸變為震驚，最後化為滔天的怒火！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合金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嚇得莉娜一哆嗦。
“懷言者！又是那群該下地獄的雜碎！！！”德克蘭的怒吼聲如同雷鳴，充滿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暴怒，“老子就知道！隻有那群信仰混沌的瘋狗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專門對凡人下手！懦夫！渣滓！”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睛瞪得溜圓，看著被嚇到的莉娜，努力壓下怒火，儘量用緩和卻依舊咬牙切齒的語氣說：“小丫頭！彆怕！我不是衝你！我是氣那些該死的叛徒！”
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甲，發出沉悶的響聲：“告訴你！老子在布拉卡vii，在好多地方，乾掉過不少懷言者雜碎！用鏈鋸劍把他們一個個劈開！用爆彈把他們腦袋轟碎！沒準…沒準裡麵就有毀了你們家的那群混蛋！老子算是替你，替很多像你一樣的人，報了仇了！”
他的話語粗魯而血腥，但卻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屬於戰士的真誠和承諾。
莉娜仰頭看著這個憤怒的巨人，聽著他話語中那為她而發的怒火和那血腥的“報仇”宣言，心中的恐懼似乎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衝淡了一些。她雖然無法完全理解阿斯塔特之間的戰爭，但她能感受到，這個看起來很凶的大家夥，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是仇恨那些毀滅她家園的凶手的。
克裡夫也歎了口氣，拍了拍德克蘭的肩膀，示意他冷靜點，彆嚇著孩子。他對莉娜溫和地說：“懷言者是我們所有人的敵人。他們的罪行，罄竹難書。你的仇恨，我們理解。”
卡爾·霍恩一直沉默地聽著，莉娜的遭遇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懷言者的邪惡和狡詐，他早已深知，但每次聽到具體的受害者故事，依舊會感到一陣陣的憤怒和無力。他想為這個失去一切的女孩做點什麼，哪怕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他下意識地摸索著自己身上的儲物格，想找找有什麼合適的東西。他摸到了幾個備用彈匣、能量電池、一顆帝國鷹徽…最後，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邊緣有些銳利的小物件。
他愣了一下，將其拿了出來。
那是一枚大約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勳章。材質是某種暗沉的合金，造型是一隻展開翅膀、利爪猙獰的蝙蝠，背景是閃電和夜空。勳章做工粗糙卻帶著一種野性的力量感，邊緣甚至還有一絲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這是當初在布拉卡vii俘虜傑裡森·福爾時，從他破損的盔甲上取下來的，一枚屬於午夜領主冠軍的標識符。卡爾當時不知為何沒有將其丟棄，而是留了下來。
看著這枚散發著冰冷和不祥氣息的勳章，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哭泣的、需要保護的女孩，卡爾的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想法。
他蹲下身，與莉娜平視，將那枚冰冷的午夜領主勳章遞到她麵前。
莉娜有些害怕地看著那枚造型可怕的勳章，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卡爾的聲音儘量放得柔和：“莉娜，這個…送給你。”
德克蘭和克裡夫都驚訝地看著卡爾，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給小女孩這麼個來自叛徒軍團的東西。
卡爾看著莉娜困惑又害怕的眼睛，輕聲解釋道：“這枚勳章，來自一個…很危險，也很強大的戰士。雖然他和他的軍團…對凡人並不友好，甚至…很殘酷。但是，它代表著一種在極端惡劣環境下也能生存下來的堅韌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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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把它送給你，不是希望你去學習他們的方式。而是希望…它能給你帶來一點勇氣。讓它提醒你，即使麵對再大的黑暗和恐懼，也要努力地、堅強地活下去。就像…就像它原來的主人一樣，無論多麼絕望的環境，都想儘辦法活下去。”
他將勳章輕輕放在莉娜那隻沒有抱著布偶和雕像的手裡。冰冷的觸感讓莉娜微微一顫。
“把它當作一個…護身符吧。”卡爾最後說道，眼神真誠，“願它能…在某種程度上…保護你。”
莉娜低頭看著手中那枚冰冷的、帶著蝙蝠圖案的勳章，又看了看懷裡粗糙溫暖的極限戰士布偶和精致的灰騎士雕像。這三樣東西，代表著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和存在：來自母親的愛與守護的象征，來自帝國最高武力冰冷規則下的赦免與“歉意”，以及來自一個陌生戰士的、帶著黑暗過往卻寄托著生存祝願的奇特禮物。
她似乎有些懵懂，但又仿佛明白了什麼。她緊緊握住了那枚冰冷的勳章，對著卡爾，用力地點了點頭，用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的聲音說：“謝謝您…霍恩大人…我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德克蘭看著這一幕，撓了撓頭，雖然覺得卡爾送的東西有點怪，但看到小女孩似乎振作了一些，他也咧開大嘴笑了：“這就對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好好活著，看著我們把這些混沌雜碎一個個全都乾掉！”
戈爾登士官他們在角落討論完畢，看到這邊氣氛緩和，也走了過來。看到莉娜情緒穩定，甚至眼神中多了一絲堅定，戈爾登讚許地點了點頭，瞪了德克蘭一眼：“算你還有點用。”
德克蘭得意地昂起了頭。
盧娜看著莉娜手中那三件特殊的“禮物”，心中感慨萬千。這個女孩的命運，因為混沌而破碎，卻又奇異地與帝國最強大的戰士、最神秘的修會、甚至叛徒冠軍的物品交織在了一起。
她的未來，將會如何？
沒有人知道。
但至少在此刻，在這艘傷痕累累的戰艦上，她感受到了一絲來自冰冷戰爭機器中罕見的溫暖和守護。
而這，或許就是人類能在如此黑暗的宇宙中，依舊掙紮求存的微弱光芒之一。
“堅定意誌號”懸浮在格魯姆四號冰冷的星空中，如同一個剛剛經曆風暴、亟待修補的疲憊巨人。艦船內部的維修工作仍在持續，但氣氛相比之前已緩和許多。莉娜的情緒在德克蘭笨拙的“哄勸”和卡爾那枚特殊勳章的鼓勵下逐漸穩定，她甚至開始幫忙盧娜整理一些簡單的數據，將那三件特殊的禮物小心地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然而，這片空域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艦橋的觀測員首先發現了異常——一艘體型龐大、塗裝著藍白相間經典配色的“極限戰士”戰列艦，正以一種沉穩而威嚴的姿態，緩緩從格魯姆四號的陰影麵駛出，朝著“堅定意誌號”靠近。其艦身光澤亮麗，炮塔林立，看起來是一艘狀態極佳的主力戰艦。
“接收到來自未知友軍艦船的識彆信號！”通訊官報告道，“信號編碼顯示為…極限戰士第七艦隊，‘勇氣號’？”
戈爾登士官此刻正在艦橋與沃頓連長進行戰術通訊，聽到報告後微微一愣。“勇氣號”？第七艦隊？他並未接到有任何友軍艦船會前來格魯姆四號星域的消息。而且第七艦隊的主力目前應該遠在奧特拉瑪核心區域才對。
一絲疑慮掠過戈爾登的心頭，但他很快將其歸因於可能的臨時調度或通訊延遲。畢竟，在廣袤的星海中，友軍的意外彙合也並非罕見。或許他們是收到了鋼鐵聖騎士的求援信號前來支援的？
“發出回應識彆碼，並詢問其來意。”戈爾登下達指令。
對方很快回應，信號確認無誤至少表麵上是），並聲稱是奉命前來加強格魯姆四號軌道防禦，並協助“堅定意誌號”進行維修補給。
“準許對接請求。安排三號對接艙。”戈爾登最終下達了指令。儘管有一絲不安，但麵對一艘聲稱來自母團的、看似無可挑剔的強大戰艦，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堅定意誌號”側舷的三號對接艙緩緩打開，延伸出對接廊橋。一艘小型運輸艇從“勇氣號”的機庫中飛出，平穩地駛入廊橋，完成對接。
氣密門嘶嘶打開，一隊身穿湛藍色動力盔甲、盔甲擦得鋥亮、隊形整齊的“極限戰士”走了下來。為首的是一名看起來像是士官級彆的戰士，他的頭盔夾在腋下，露出一張剛毅卻帶著某種過於標準化的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