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刮了半宿,清晨的風還裹著雪粒,刮在臉上像小細針。阿苗裹緊棉巾去藥棚取甘草,剛伸手掀草簾,寒風就“呼”地灌進來,帶著雪粒撲在她臉上,凍得她一縮脖子。再往棚裡看,她心立刻揪緊——棚外那麵舊防風障,被昨夜的狂風撕了道半尺長的口子,風裹著雪粒正往棚裡鑽,堆在竹架上的甘草枝被吹得歪歪斜斜,原本泛著淺黃的葉片,此刻竟透著冷硬的白,用手碰一下,都帶著冰碴子的涼。
“這風再刮半天,甘草就凍透了,藥效全得散!”阿苗趕緊側身擋住風口,雙手死死拽著草簾,急得腳邊的雪都被踩實了。林硯拎著暖藥壺趕來,見這情景,目光立刻掃向棚柱——果然在西側柱上,掛著個褪色的舊麻布包,布麵是蘇婉當年織的粗麻布,邊角磨得有些起毛,布角用藍線繡了個小小的“補”字,包裡裹著粗針、藍線和一小袋小木釘,包底還壓著張疊得平整的字條:“風障破,舊布裁條縫補、木釘沿縫加固,頂留三寸縫透風,忌封死悶藥;線腳密些,釘距三寸”。
他取下布包,指尖觸到粗針尾纏著的藍線——還是當年蘇婉常用的那卷,線軸上還留著她握過的淺痕:“母親早把補風障的東西備好了,咱們搬梯子來!”兩人扛來木梯,林硯先踩著梯子爬到風障破口處,取出舊麻布,按破口的長度裁出寬兩寸的布條——布條比破口寬,才能把兩邊都縫住。他捏著粗針,針尾的藍線拉得勻,順著風障破口的邊緣,一針一針仔細縫,每針的間距都差不多,線腳走得又密又直:“線腳鬆了,風一扯又破,得縫牢些。”
阿苗站在梯下,手裡攥著小木釘和小鐵錘——木釘是蘇婉當年削的,釘頭磨圓了不紮手。等林硯縫好一段,她就踩著梯子爬上去,沿著布條邊緣釘木釘,每顆釘之間剛好隔三寸:“母親說釘距三寸最穩,太密傷布,太疏擋不住風。”月靈蠱蹲在梯下的雪地裡,小眼睛盯著林硯手裡的布條,見有片裁下來的小布片掉在地上,立刻邁著小碎步跑過去,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抱著布片,仰著腦袋遞到林硯手邊,還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腳,像是在提醒“彆漏了”。
銅鈴從阿苗的衣襟裡飄出來,懸在風障上方,藍光慢悠悠地掃過縫好的布條。掃到中間那段時,鈴身突然晃了晃,還往線腳處頂了頂——林硯湊近一看,果然有兩針的線腳鬆了,風能從縫裡鑽進去。他趕緊重新穿線,補縫了兩針,直到銅鈴不再晃動,才繼續往下縫。
補完風障時,日頭已升到半空,風再灌不進棚裡,棚內的溫度慢慢升上來。阿苗伸手摸了摸甘草枝,葉片上的冰碴化了,漸漸恢複了原本的淺黃,輕輕一碰,還能聞到淡淡的藥香:“總算護住了!”
回到婉居,阿苗翻糧罐時,手指觸到個硬布包——打開一看,是去年秋收的乾花生,罐底墊著層乾柏葉,花生裹在柏葉裡,還帶著點柏葉的清香。她忽然想起藥譜裡的字條,翻出來一看,果然是蘇婉的筆跡:“冬煮花生暖身,乾花生半斤溫水泡半個時辰至軟)、生薑兩片去皮切片)、紅糖半勺,寒月泉汁沒過花生,小火慢煮,煮至花生捏著軟即可,忌煮乾水,水乾則花生發苦”。
“煮花生吃吧,暖身子還頂餓!”阿苗倒出花生,放進陶盆裡,加了些溫水泡著——水剛沒過花生,水溫不燙手,剛好能泡軟花生殼。林硯則去廚房取生薑,去皮後切成薄片,還特意把薑片切得薄些:“母親說薑片薄些,煮出來的水不辣,還能去花生的澀味。”
等花生泡軟,阿苗把它們倒進蘇婉的舊陶鍋,加寒月泉汁沒過花生,再放進薑片和紅糖,架在爐邊小火煮。沒一會兒,鍋裡就冒起細泡,紅糖慢慢化開,水變成淡褐色,花生的香氣混著薑的暖香漫出來,飄得滿屋子都是。阿苗守在爐邊,隔一會兒就用勺子攪一下,怕花生粘鍋底:“快好了,你看花生殼都脹起來了!”
她撈起一顆花生,用手指捏了捏,殼軟乎乎的,剝開一看,花生仁也軟了,立刻關火。兩人捧著粗瓷碗,剝開花生殼,溫熱的花生仁入口綿糯,帶著紅糖的甜和薑片的淡暖,糖水喝進喉嚨,暖意從心口慢慢散到四肢,連之前縫風障凍得發紅的手指,都變得暖融融的。
入夜,藥棚的防風障穩穩擋著寒風,甘草枝在棚裡安然躺著,藥香輕輕飄著;婉居的爐上還溫著小半鍋花生水,月靈蠱蜷在爐邊的棉墊上,小爪子抱著顆沒剝殼的花生,小口啃著殼,偶爾掉出點花生仁,立刻用舌頭舔進嘴裡;銅鈴懸在糧罐旁,藍光映著罐裡的乾花生,柔和又安穩。
蘇婉留下的舊麻布包、縫補法子,還有煮花生的方子,又把寒月穀的冬日裹得妥帖。那縷從春延續到冬的藥緣,就藏在這縫障補風、慢煮花生的日常裡,讓凜冽的寒冬,始終滿是踏實又溫柔的暖意。
喜歡寒月蠱請大家收藏:()寒月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