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穀的第一場雪下了半宿,清晨推開劍廬的木門,冷風裹著雪沫子撲進來,林硯下意識攏了攏棉襖領口。院子裡的雪積得有半尺厚,踩上去沒到腳踝,發出“咯吱咯吱”的悶響;霜木的枝椏裹著蓬鬆的雪,像被誰綴滿了銀絮,連枝尖都垂著小小的冰棱,在晨光裡閃著冷亮的光。
“阿辰呢?”林硯掃了眼院子,沒見著人影,剛要喊,就看見穀口的方向有個淡青色的身影——是阿辰,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襖,正蹲在石碑前。他快步走過去,才發現阿辰沒戴手套,雙手直接扒著碑麵的薄雪,指尖凍得通紅,連指節都泛著青,卻依舊輕得不敢用力:“怕掃帚毛勾著碑字,還是手掃穩妥。”
林硯趕緊把自己的厚手套摘下來遞給他:“先戴上,凍壞了怎麼練劍?”阿辰剛接過手套,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阿禾裹著件棗紅色的厚棉襖,脖子上圍著兩條圍巾,手裡提著個黃銅水壺,壺柄上還纏著布防燙:“我燒了溫水!媽媽說雪天用溫水擦碑,雪化得快還不傷石麵!”她把水壺放在碑邊的石頭上,倒了小半碗水,阿辰蘸著水,用指尖輕輕擦碑縫裡的殘雪,林硯則拿著寬柄掃帚,小心掃碑基周圍的雪,掃帚頭離石碑始終有半寸遠,生怕蹭到碑身。
沒一會兒,石碑上“守穀人不困於血,不惑於力”十二個字就清晰地露出來,連“蘇清寒”三個字的刻痕都透著乾淨。林硯剛直起身想歇口氣,胸口的“寒”佩突然泛起淡青色的微光,順著衣襟漫到碑麵,落在“清”字上——雪水順著碑字的紋路往下淌,竟在地麵暈出淺淺的葉脈形狀,像蘇清寒在悄悄回應。“你看!這水痕像霜木葉!”阿禾指著地麵,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掃完碑回劍廬時,三人的鞋邊都沾著雪,進門一跺腳,雪沫子落在炭爐邊,很快化成小水珠。阿辰把濕外套掛在爐邊的掛鉤上,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是本舊劍譜,封皮是深褐色的麻布,邊角磨得發毛,剛才雪天趕路時,不小心沾了點雪漬,留下淺淺的印子。“得趕緊補補,不然封皮要破了,裡麵的劍招就露出來了。”他捧著劍譜,語氣裡滿是珍惜——這是蘇清寒當年常用的劍譜,裡麵還夾著片乾枯的霜葉。
阿禾立刻從針線籃裡翻出碎布,挑了塊淡青色的,布麵上有細白的紋路,像霜木的枝椏:“這塊布是王嬸上次送的,說染了霜木葉的汁,顏色耐臟!”她把劍譜平放在木桌上,用細針穿了同色的線,針腳跟著封皮的紋路走,每縫幾針就抬頭看看阿辰,怕縫歪了。阿辰則坐在旁邊削竹片,竹片是從去年砍的霜木枝上取的,質地堅硬,他用小刀慢慢修著邊緣,想給劍譜做個硬殼護著:“等竹片乾了,刷上鬆油,就能防潮了。”血劍靠在爐邊,劍穗上的霜葉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不再像剛才那樣冰涼。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爐邊灑出片暖斑。院外傳來熱鬨的腳步聲,夾雜著說話聲,柳玄帶著鎮上的張叔和王嬸走來,張叔扛著捆乾木柴,王嬸手裡提著兩個竹籃,掀開蓋布,裡麵是熱氣騰騰的烤栗子、裹著細雪的凍梨,還有兩雙新做的棉鞋,鞋麵上繡著小霜葉:“雪天路滑,怕你們缺柴少暖的,就帶了點東西過來!”
“丫丫還讓我給阿禾帶了幅畫呢!”王嬸從懷裡掏出張疊得整齊的畫紙,阿禾接過來展開,畫上麵是穀口的石碑,碑旁的霜木裹著雪,雪地裡有四個手拉手的小人,分彆畫著林硯的劍、阿辰的血劍、柳玄的賬本,還有阿禾的小籃子,旁邊用歪歪扭扭的紅筆寫著“穀鎮一家”。“我要貼在劍廬牆上!”阿禾找了點漿糊,把畫貼在正對爐邊的牆上,正好和蘇清寒的肖像遙遙相對。
柳玄坐在爐邊,接過林硯遞的熱薑茶,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滑到肚子裡:“鎮裡的雪也掃完了,孩子們在河邊堆雪人呢,堆了個比人還高的,手裡舉著小木劍,說像清寒姑娘——還特意在雪人脖子上係了條紅繩,說像你的‘寒’佩!”林硯聽著,伸手摸了摸懷裡的筆記,紙頁帶著炭火的溫度,又看了看牆上的畫,胸口的“寒”佩輕輕發燙,像有人在悄悄傳遞暖意——雪天雖冷,可身邊有這些牽掛的人,有這滿室的煙火氣,就是最安穩的日子。
傍晚時,爐邊的烤栗子飄出焦香。四人圍坐在爐旁,阿辰用小刀剝開栗子殼,把果肉遞給阿禾;柳玄拿著凍梨,在溫水裡泡軟了,分給大家;林硯則翻著蘇清寒的筆記,偶爾念兩句裡麵的話:“‘雪天宜圍爐,話舊亦盼新’。”阿辰突然抬頭,眼睛裡閃著光:“等開春雪化了,咱們給霜木林種點新苗吧,就種在石碑旁邊,讓清寒姑娘的樹長得更多,護著穀和鎮。”
柳玄立刻拍著手應:“好啊!鎮裡的育苗圃裡有現成的霜木苗,開春我讓張叔拉過來,咱們一起種!”林硯望著爐裡跳動的火苗,火苗映在“寒”佩上,泛著淡青的光,他笑著點頭——這雪後的暖爐,這對來年的期盼,這穀鎮相連的心意,不正是蘇清寒在筆記裡寫的“穀鎮皆安,歲歲無憂”的模樣嗎?
喜歡寒月蠱請大家收藏:()寒月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