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雲層,工地塔吊的影子斜切在未乾的混凝土麵上。陸軒站在基坑邊緣,手中平板顯示著最新的地層應力數據——連續六小時穩定在安全閾值內。他合上設備,聲音不高卻穿透風聲:“通知全體,全麵恢複施工。”
話音落下的瞬間,對講機裡傳來張濤的聲音:“鋼構架設組已就位,等待指令。”
“不是等待。”陸軒抬眼掃過四周,“是現在開始。但我有一條新命令——進度服從質量,誰敢拿結構安全換時間,我就讓他滾出這個工地。”
人群微微一震。幾個施工組長excances,有人低聲嘟囔:“剛穩住地基,又要卡得這麼死?”
胡軍聽見了。他大步走出臨時指揮棚,肩背挺直如鐵樁,手中拎著三台便攜式混凝土強度檢測儀。“從今天起,三級檢測製度落地。班組自檢、片區巡檢、總部飛檢,缺一環,停工。”
“一天查三次,還讓不讓人乾活了?”一名老焊工忍不住開口。
“乾活?”胡軍走到他麵前,目光如釘,“你昨天焊的那個節點,雙焊縫隻做了一道。要是塌了,壓下去的是水泥鋼筋,還是兄弟們的命?”
沒人再說話。
陸軒沒看他們爭吵,徑直走向昨日注漿區。他彎腰拾起一頂安全帽,翻看內襯編號,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猛地摔在地上。帽簷應聲裂開一道縫。
“這要是混凝土強度不合格,你們誰敢戴它站在這坑邊?”他踩住裂開的帽簷,力道沉實,“從現在起,每一批材料、每一個焊點、每一方混凝土,都要經得起這一腳。做不到的,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風卷著塵土掠過現場,沒人動。
林娜站在記錄台後,筆尖一頓,將這句話原原本本寫進項目日誌。她知道,這不是一時怒言,而是一道刻進樊星閣工程骨血裡的鐵律。
胡軍立即行動。他把檢測儀分給巡查隊,親自帶隊進入作業區。第一站是西側鋼構連接點。儀器貼上混凝土表麵,讀數跳動幾秒後定格——c35標號,實測c38.2。
“合格。”胡軍點頭,又指向下一個點位。
到了第三根立柱,儀器報警。焊縫溫度異常,內部存在氣孔。胡軍翻開施工記錄,名字對應的是二班焊工劉強。
“叫劉強。”他說。
五分鐘後,劉強跑來,臉上還沾著焊渣。“胡哥,可能是設備臨時故障……”
“故障?”胡軍指著屏幕,“你沒做預熱,直接焊接厚板,應力集中必然產生裂紋。這是常識。”
“可工期緊……”
“緊也不準糊弄。”胡軍打斷他,“今天這根柱子,返工。你們班今天所有焊點重檢,不合格的全部割開重做。明天績效,按合格率結算。”
人群安靜下來。有人皺眉,有人低頭看鞋尖,沒人敢反駁。
馬亮安排的巡查員站在角落,耳朵豎著。他聽見一個年輕工人小聲抱怨:“以前打架都沒這麼累,現在一天八小時,四小時在等檢查。”
這句話被記下,沒聲張。
張濤在臨時板房召集技術會議。牆上投影著昨夜安裝數據圖表,紅色曲線標注出使用預埋螺栓後的效率變化。
“單節點安裝時間縮短32,誤差率從2.1降到0.5。”張濤指著圖說,“這不是運氣,是標準化帶來的可控性。”
老施工組長王德海坐在後排,冷笑一聲:“以前靠手藝,現在靠螺栓?我們乾了幾十年,哪次不是手把手上?”
“幾十年前蓋平房,現在建智能物流樞紐。”張濤不惱,“你手藝再好,能保證每個節點誤差都小於兩毫米?能保證三百個焊工統一標準?”
王德海語塞。
“預埋螺栓不是替代手藝,是讓手藝更準。”張濤繼續說,“雙焊縫也不是多此一舉,是給結構加一道保險。我們不是在拚速度,是在建一座能扛住十年風雨、百年負荷的骨架。”
會議室陷入沉默。
陸軒推門進來,沒說話,直接走到投影前,盯著那條下降的誤差曲線看了三秒。
“從今天起,所有鋼構節點,必須預埋螺栓+雙焊縫加固。”他聲音平穩,卻無人敢質疑,“拍照上傳係統,孫明按圖結算。少一道工序,不付款。”
王德海還想說什麼,對上陸軒的眼神,終究沒開口。
會後,張濤坐在桌前,翻開筆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下一行字:“工藝標準化=可複製性=未來海外項目基礎。”筆跡潦草,像是隨手記下的念頭,寫完便合上本子,塞進抽屜。
當天下午,一輛黑色商務車駛入工地。車門打開,下來兩名穿西裝的男人,其中一人手持檢測報告單,身後跟著第三方鑽芯取樣團隊。
“我們是華南倉儲的合作方。”來人亮出證件,“臨時抽查,隨機取樣,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