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萬列伊的流入不是終點，而是導火索。
馬亮站在陸軒辦公室的投影幕前，指尖劃過塞浦路斯銀行賬戶的交易時間軸。那筆資金在到賬後並未分散流轉，反而在三天內完成了一次閉環回流——通過三家中標公司的關聯企業，最終以“谘詢服務費”的名義，重新彙入馬耳他律師事務所旗下的離岸基金。路徑精密，滴水不漏。
“他們不怕查。”陸軒坐在桌後，聲音平靜，“所以才敢用這麼複雜的結構。這不是為了隱藏，是為了展示——展示他們有這個能力。”
馬亮點頭：“我已經調出那家律師事務所近三年經手的全部注冊案。三家中標公司的法務代理人均由同一人簽署文件，代號‘c7’。此人專攻東歐市場殼公司設立，服務對象清一色為日本資本背景企業。”
陸軒起身，走到投影前，目光落在資金回流的終點。“把c7的所有客戶名單列出來，按時間排序。”他頓了頓，“重點看有沒有和冷鏈、倉儲、跨境運輸相關的項目。”
十分鐘後，名單生成。陸軒的目光停在一條記錄上：2023年9月，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極寒物流中心’項目，注冊公司‘北歐溫控集團’，資金來源：東京大和金融控股。
“大和金融？”馬亮皺眉，“這個名字我們在查塞浦路斯賬戶時見過。”
“不是見過。”陸軒聲音低沉，“它是那筆八百萬列伊的信用擔保方。一家注冊在東京的金融控股公司，表麵為民企，但其五位董事中有三人曾長期擔任‘關東聯合會’旗下企業的財務顧問。其中一人，三年前代表大和金融，向布加勒斯特市政府提交過一份冷鏈物流園區的可行性報告——地點，就在我們計劃建設冷鏈倉的同一地塊。”
馬亮瞳孔微縮：“他們早就在布局。”
“不是布局。”陸軒搖頭，“是狙擊。政策剛鬆動，招標剛啟動，他們就用空殼公司圍標，用離岸資金輸血，用專業團隊操盤。這不是商業競爭，是戰爭。”
他轉身，打開保險櫃，取出一枚黑色u盤，插入電腦。屏幕上跳出加密文件夾，標題為“布加勒斯特資金異常初查”。他雙擊打開，調出那張模糊的會議照片——三名男子圍坐，其中一人手中拿著印有樊星閣標誌的文件。
“這個人。”陸軒放大畫麵，指向手持文件的男子，“查到了嗎？”
“查到了。”馬亮調出一份檔案，“山本組前法律顧問，姓佐藤，名修一。2021年因涉嫌洗錢被東京地檢通緝，後潛逃至歐洲，近兩年頻繁出現在東歐多國的黑市資本運作中。他在2022年曾代表大和金融，參與過保加利亞一處港口物流項目的股權收購。”
陸軒盯著照片中人的臉，眼神漸冷。“他出現在布加勒斯特的地下會所，手裡拿著我們的文件。不是巧合，是情報泄露。他們知道我們要來，也知道我們的底牌。”
馬亮沉默片刻：“要不要順著他查下去？比如他現在的落腳點、聯絡人、資金渠道？”
“不。”陸軒關閉照片，“我們現在動他，隻會打草驚蛇。我們要查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鏈——資金鏈、人事鏈、指揮鏈。隻有三線合一，才能確認背後是誰在操控。”
他撥通內線：“張濤，來我辦公室。帶上你在物流論壇上收集的所有參會企業資料。”
十分鐘後，張濤推門而入，手裡拿著一份紙質報告。“三家中標公司都派了代表參會，但全程沉默。倒是那個叫‘極寒物流’的技術總監，主動和幾個本地運輸公司接觸，提出‘聯合運營’方案。”
“技術總監？”陸軒問，“叫什麼名字？”
“田中健司。”張濤翻開資料，“原日本‘東海冷鏈’駐法蘭克福分部工程師，兩年前離職，此後行蹤不明。簽證記錄顯示，他過去二十四個月中，每月都會入境羅馬尼亞，停留三到五天，住宿地點全部登記在布加勒斯特市中心一棟寫字樓的附屬公寓——那棟樓的產權，屬於山本一郎名下的‘櫻花地產’。”
陸軒眼神一凝。
“我讓線人接觸了運輸工會的培訓主管。”馬亮接過話，“三家公司的司機和技術人員，雖然分屬不同公司，但接受了同一場入職培訓。講師正是田中健司。培訓內容不僅包括車輛操作，還包括‘應對突擊檢查’‘規避稅務稽查’‘與監管人員周旋的話術’——這不是物流企業該教的，是黑幫培訓。”
陸軒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開始繪製關係圖。
左側，寫下“大和金融控股”；右側，寫下“田中健司”；中間，寫下“三家中標公司”。三條線分彆從左、右兩端指向中間，最終交彙於一點。
“資金來自日本黑幫關聯企業，技術團隊由山本一郎體係下的前雇員操控，法律顧問是通緝犯，注冊路徑統一，培訓內容一致。”他放下筆，“這不是巧合，是係統性行動。有人不想我們進入布加勒斯特，更不想我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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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濤低聲問：“要不要通知吳峰？他是本地商會成員，或許能從官方渠道施壓？”
“不。”陸軒搖頭，“我們現在沒有證據，隻有推論。一旦公開，對方會立刻銷毀痕跡。而且——”他目光掃過兩人，“他們敢這麼乾，說明有恃無恐。我們若輕舉妄動，反而會落入他們的節奏。”
馬亮問：“那下一步？”
“繼續查。”陸軒聲音沉穩，“但換方式。不再追人，追錢。我要知道那筆八百萬列伊之後，是否還有後續注入。我要知道大和金融的資金從哪裡來，流向哪裡去。我要知道佐藤修一和田中健司之間，有沒有直接聯絡。”
他停頓片刻，語氣加重：“我們不打草，也不驚蛇。我們隻挖根。”
馬亮點頭：“我會通過瑞士的審計渠道，反向追蹤大和金融的擔保鏈。他們的離岸賬戶再深，總有銀行經手。隻要找到一個突破口，就能順藤摸瓜。”
“張濤。”陸軒轉向他，“你繼續以商會名義接觸本地物流企業，打聽他們是否收到過‘極寒物流’的並購邀約。如果對方真想吞下市場，不會隻靠圍標，一定會嘗試整合。”
兩人領命離開。
辦公室重歸寂靜。
陸軒站在白板前，目光落在“山本一郎”四個字上。他沒有下令追查，也沒有標記威脅等級。隻是拿起紅筆，在名字下方劃了一道橫線，接著寫下兩個字：確認。
林娜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加密情報。“馬亮剛發來的。塞浦路斯賬戶在昨天下午又有新動作——一筆一千二百萬列伊的資金轉入，用途標注為‘二期項目預備金’。”
陸軒盯著那行字，眼神如鐵。
他轉身，打開電腦，調出東歐行業布局圖。布加勒斯特的位置依舊標為綠色，象征“可推進”。可此刻，這片綠已不再代表希望，而是一片被暗流包圍的孤島。
他點開新建文件夾，將所有關聯資料逐一歸檔。資金路徑、人事檔案、會議照片、簽證記錄、培訓名單。最後，他將文件夾命名為：“布加勒斯特山本一郎介入初步確認”。
加密，歸檔，標記s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城市依舊喧囂，車流如織。可他知道，在這平靜之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經打響。
他拿起內線電話：“馬亮，啟動‘深水’協議。我要知道每一筆流入資金的源頭，每一個接觸田中健司的人，每一份與大和金融有關的文件。”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傳來低沉回應：“明白。深水協議，已啟動。”
陸軒放下電話，目光落在辦公桌角落的u盤上。
它靜靜躺著，像一枚未引爆的炸彈。
他伸手，將它推入抽屜，鎖上。
然後轉身，拿起筆，在日程本上寫下明天的安排：上午十點，特彆監察組首次彙報會議。
筆尖頓了頓，他又添了一句：所有人，帶原始數據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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