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笑了,笑著笑著在他腰間擰了一把:“孩子都兩個了也值得你酸,放心吧,我爹大老粗一個,四十多歲了還經常被人哄著借錢,我可不相信他二十出頭時隨口給我許的婚事,還是我自己挑的夫君更合我心意。”
她與裴行書是初遇就看對了眼,她喜歡他的臉與一身綢緞透出來的書卷氣,裴行書喜歡她的貌,至於情分,都是婚後一點一點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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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縣城,裴行書先將妻子送回裴宅,換過一套錦袍再前往福臨客棧。
他騎著馬,身後跟著一個長隨,沿著長長的主街往前走時,忽然注意到一道鶴立雞群的身影,那人站在一個擺攤的老翁攤前,隻露出白皙清俊的側臉,像個讀書人,但本地這般年紀又這般姿容的讀書人,裴行書不可能不認識。
裴行書走得本就不快,這下讓坐騎走得更慢,終於與對方擦肩而過時,他聽見那人問:“老伯行動不便,為何不讓家中青壯出來營生?”
裴行書側首,看著滿麵滄桑的老伯目光渾濁地道:“沒青壯嘍,三個兒子都死在了戰場,兒媳婦們改嫁了,隻剩一個老伴幾個孫輩,我不出來,全家都得餓死。”
背對著他的讀書人沒再多問,隨手在攤上買了兩個木雕玩意,付了一兩銀子,叫老伯不用找。
駿馬慢慢地往前走著,拉開了裴行書與那人的距離。
明明是一件與他無關的小事,裴行書心裡卻沉沉的。
福臨客棧到了,裴行書客氣地請夥計幫忙通傳,說他要拜訪蕭榮、蕭瑀兩位客人,夥計一聽就對上了人,瞅瞅二樓道:“蕭老爺晌午吃了酒,回來就睡下了,讓我們不要擾他,蕭公子出去有一個多時辰了,還沒回來。”
裴行書笑道無礙,選了一張臨窗的桌子,點了一壺茶,獨自慢品起來。
他看著窗外,等了一刻鐘左右,方才在路上偶遇的那位布衣公子出現在了客棧門口,被他問過話的夥計看見來人,立即又看向了他。
裴行書回個眼色,起身朝布衣公子笑道:“公子請留步,敢問可是京城來的蕭三公子?”
蕭瑀轉身,飛快打量過對方,應道:“正是蕭某。”
裴行書拱手行禮:“鄙人裴行書,特奉嶽父羅大元所托來拜訪公子與蕭伯。”
蕭瑀聽父親說過羅家的情況,知道裴行書,再想到兩人有希望成為連襟,蕭瑀麵上多了笑意,回過禮後,兩人麵對麵地坐在了茶桌兩側。
裴行書先道明來意,提出明日宴請之事。
蕭瑀代父接受了邀請。
裴行書再誇起蕭瑀的豐姿氣度來,蕭瑀謙道:“皮囊而已,不值一提。”
幾句話的功夫,裴行書就確認了,這位京城來的三公子似乎不喜虛言應酬,也不喜主動攀談,與他平時來往的書生們都不一樣。
彆人話少,裴行書便不耽誤對方的時間了,約好明日見麵後告辭離去。
回了家,敷衍過前來探聽的兄弟們,裴行書單獨對妻子誇道:“三公子果然一表人才,為人寬厚樂善好施,就是不知他生性孤僻還是與我不熟,談話間可謂惜字如金。”
羅蘭聽他說了路邊的偶遇,對蕭瑀的品行也頗為認同,彆說京城的貴公子了,本縣的一些有錢公子哥都把眼睛長在了頭頂,看窮人如同豬狗,令人憎惡。
“話少沒關係,心善就好,難怪他不嫌棄我們家門戶低,願意替侯府履行婚約。”
次日上午,羅大元、王秋月、羅鬆先來了裴宅,羅芙是要議親的姑娘,不適合在男方麵前露麵。
聽大女兒大女婿誇讚蕭瑀善待窮人之舉,羅大元夫妻倆更放心了,時辰一到,一家人便由裴行書帶路趕往如意酒樓。
蕭榮、蕭瑀比他們來得更早,蕭榮特意找酒樓東家點了一桌好酒好菜,並提前結了銀子——離京時他沒帶多少行囊,銀票帶了不少。
躲在二樓雅間的窗邊,蕭榮一邊往外張望一邊忐忑不安:“宴請宴請,也不知是要答應咱們,還是拒絕。”
蕭瑀沉默而坐。
蕭榮盯著兒子看了會兒,自我安撫道:“應該是成了,小姑娘都喜歡俊的,你們哥仨屬你會長,全取了我跟你娘的長處。”
老大繼承了他的麥黃膚色,老二眼睛細嘴唇薄有點奸臣相,就老三又白又俊又正派,丞相高興時都誇過老三仙風道骨。
蕭瑀:“若將來我嫁女兒,我會更看重男方的家風。”
蕭榮扭頭看窗外:“聽不懂,哎,來了,走,快跟我下樓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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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羅家三口與裴行書夫妻將桌子圍了大半圈,蕭榮父子以二對五,略顯勢孤。
蕭榮急著回京當差催促得熱絡,羅大元憨厚質樸,兩家很快就敲定了婚事。
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商議婚期、聘禮等必不可少的步驟。
蕭榮以長子的腿傷為重,希望將婚期定在他提前看好的十月十二的吉日,既能多給兩家一些籌備的時間,也趕在了長子能嘗試下地走動之前,這樣才足以向佛祖證明他的誠意,免得佛祖擔心他隻是在故意拖延,一旦長子的傷好了,他又要悔婚。
“你們放心,蕭瑀成親用的聘禮我們早在三年前就準備好了,絕不會虧待了芙兒。此外我還置辦了一處宅子作為辜負大元這麼多年的補償,大元你們就搬去京城住吧,一來方便芙兒出嫁,二來行書、老三肯定都要留京做官的,你們夫妻倆舍得留在揚州跟女兒們分隔兩地?”
羅大元、王秋月互視了一眼。
羅鬆正擔心爹娘丟下他,蕭榮又笑著對他道:“鬆哥兒也進京,我會安排你到我麾下當差,你好好表現,再加上我的提攜,多的不敢保證,怎麼也能讓你在三年內升到百戶。”
百戶官不大,但沒有戰事的話,普通小兵也難以有機會當上百戶。
羅鬆不在意這些,能跟爹娘姐妹同住一地就好。
羅大元沒有掙紮太久,跟妻子、大女婿低聲交談之後,他對蕭榮道:“蕭兄一番美意我心領了,隻是我腿腳不便,進京也難結交新友,還是住在村裡更自在,而且我早說了,我不怨你,便也不需要你的補償,你那宅子留著自用吧。”
王秋月:“對,就是這樣,芙兒能嫁三公子這樣的如意郎君我們已經知足了,不能再占你們的便宜,侯爺真念著與大元的舊情,將來善待芙兒就行了。送嫁的事也好辦,我們會暫住在行書夫妻倆的宅子,婚事一了我們再回揚州,鬆哥兒也跟著我們回來,他心思簡單,留在京城容易闖禍,在這邊當個小兵挺好的,他真有本事自己升到京城,再勞侯爺多費心。”
聽蕭侯之前跟丈夫的訴苦,蕭家在京城都受真正的名門勳貴排擠,自家人去了,隻會拖累女兒女婿。
小富即安,王秋月與丈夫都不貪,就讓年輕的女兒女婿們在京城掙前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