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西北,又乾又多風。
一大早,朝陽鼓著風,風裡夾著塵,塵裡生著煙,白襯衣小年輕跟狗子一樣,分乘兩輛汽車,一前一後夾著中間陳琛所乘的車輛,不斷在礦區飛奔。
車輛像是迎著朝陽炊出來的餅,上頭蒸騰著讓人恍惚的煙氣。
這一跑就是半個多月,但看到的景象也觸目驚心,這些礦區采礦手段落後,簡單的提純和冶煉帶來巨大的汙染,監工式勞作,礦工中當地的待遇還勉強,雖然沒有醫保社保,但都是拉幫結派,團夥式工作,並不受欺負。
然而另有一部分是從外地騙來的勞工,俗稱長工。
大西北地廣人稀,人扔進去不聽個響的,外地警方很難尋覓回失蹤的人口。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地已經傳出風聲,上頭要清理不達標的小礦場,龍河礦業一多半的礦都有可能是關停對象。
與此同時,與龍河礦業接洽要進行收購的企業也浮出水麵,是一家效益不佳的上市公司,主業很雜,一開始紡織業,後來搞房地產,再後來搞新零售,最後開始做有色金屬,因為收購資產的消息走漏,股票已經一再連陽,走出上升趨勢。
大致情況了解之後,陳琛安坐回辦公室,沈總敲門彙報,進來告訴說:“陳總。省城幾家會計師事務所我都跑了,人家看了我們的賬之後,都不願意接,真不是我跟老徐家父女勾結,而是沒辦法,才哄著他們給咱們做審計的……”
他再次強調:“咱們家的賬也都是他們事務所做的。”
陳琛苦笑。
之所以龍河礦業自己掏錢做審計,就是自己家的賬目全是應付外來檢查的假賬,不存在甲方做審計,檢驗乙方的賬。
要賣,隻能走資產評估,再自我審計,找個會計師事務所背書。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賬都是假的,找到大行,懂行的會計師一看就會拒絕,怕承擔風險,至於徐澤會計師事務所是不懂呢,還是有恃無恐呢,這就不知道了。
這個陷阱必須得掉進去嗎?
沈總是程雙華的人。
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程雙華已經跟他切斷了聯係,他現在隻能對陳琛言聽計從。
難不成將來出事兒了,讓沈總招供,一切都是自己主使的?
陳琛反正錄音了。
到龍河礦業,他已經養成了見經理必錄音的習慣。
正想著跟沈總怎麼說,撇開自己,讓他自作聰明,電話鈴聲響起,接起來,是醫院打來的。
給夏娟腹中的孩子做了親子鑒定。
結果下來了。
陳琛拎上自己的包,起身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的原則就是我們賬目不清,要先理清自己的賬,賬是錯的,審計和賬麵對不上,一切都沒意義,你說呢?”
拎著包匆匆下樓,半路上關了錄音,等坐到車裡,司機阿誠跟陳琛說:“陳總,王建春被抓了。”
陳琛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阿誠說:“就這幾天,他手裡不止一起命案,殺了好幾個不守規矩的礦工,還弄死了一個收黃金的,那個收黃金的人是省城來的,聽人說,是家裡人收到我們當地寄來的一封信,報警之後,省城來的警察對他實施抓捕的,他弟托我給您帶個話,想接他的班,願意給十條小金魚……”
陳琛說:”這個事先不談,出事了,咱們做兄弟的要先去看看,明天你讓沈總給你批5萬塊錢,我有空的話,和你一起,沒空的話,你帶上,送到他家裡去。至於他弟弟,一碼是一碼,難不成還讓他一家人往自己懷裡摟金子,根本不顧公司的利益嗎?起碼要議一個條款,比如每年向公司繳納多少金子。這是洗牌的機會,你懂不懂,是在教你,明白嗎?“
阿誠連忙說:“是。大哥。”
他拿出手機,給沈總打過去:“王建春出事兒你知道不知道?你開個會,跟各個經理先討論他那一攤子怎麼弄,先討論一個結果,回頭給我彙報,我看看兄弟們的意見再定。”
沈總說:“謠言吧,也就失聯了幾天,不太可能出事兒吧?”
陳琛說:“那你去確認一下。”
掛了電話。
他問阿誠:“知道哥這是在乾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