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還貼在鏽鑰匙殘片上，那點微弱的震感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脈搏。他的呼吸幾乎停滯，肺部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鐵鏽般的滯澀。可他不能閉眼，也不敢閉。
商場的穹頂開始斷裂。混凝土塊接連砸落，砸在早已龜裂的地麵上，激起一圈圈塵霧。遠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尖鳴，支撐結構正在一根接一根地崩斷。他動不了，身體輕得像一張紙，風一吹就能卷走。但他知道，隻要意識還在運轉，就還有機會。
他把最後一點神經信號集中在心臟區域，像調試一段瀕臨崩潰的代碼。血月共鳴的頻率太弱了，必須定向引導。他在意識裡畫出能量回路圖，用程序員的慣性思維強行重組體內殘存的能量流向。電流般刺痛從脊椎竄上來，他知道這是神經係統在超載運作。
舌尖已經乾裂，他用力咬下去。血腥味在口腔裡漫開，不是為了清醒，而是為了激發那一絲嗜血本能——哪怕隻是一瞬的神經激蕩，也足夠喚醒右眼殘留的齒輪紋。
銀白色的光紋閃了一下，隨即熄滅。但就在那半秒內，他看到了。
趙鐵山殘留的石粉正漂浮在空中，如同被某種無形之力托起。那些粉末不再是死物，它們在旋轉，在聚合，圍繞著鏽鑰匙殘片形成一道緩慢流動的環。灰白相間的顆粒中，隱約浮現出山脈的輪廓，還有細密如電路板的刻痕。
他拖動身體往前爬。手臂幾乎抬不起來，肘關節摩擦著地麵，發出沙礫刮擦的聲音。每挪動一寸，體內的能量就少一分。但他沒有停。
指尖終於觸到石粉堆的邊緣。那一瞬間，粉末劇烈震動，仿佛認出了什麼。他想起趙鐵山曾說過的話：“他們都在石頭裡。”
於是他低聲念出第一個名字。
“張立國。”
粉末顫了一下。
“王海濤。”
旋轉加快。
“李建軍、周誌勇、陳永強……”
一個接一個，他把能記起的名字全都念了出來。有些是趙鐵山提過的戰友，有些是他從任務記錄裡翻出來的編號對應人名。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但每一個音節都像敲在石粉的核心上。
粉末猛地收縮，凝成一塊三棱狀物體，靜靜懸浮在他掌心上方。表麵流轉著山脈紋路與齒輪刻痕，像是將整座晶化山脈壓縮成了鑰匙。一枚全新的鑰匙誕生了。
他伸手握住。冰冷，卻有種奇異的共鳴順著指尖傳入體內。這把鑰匙不是工具，更像是某種契約的具象。
他轉頭看向另一邊。
林焱和林淼躺在廢墟中，機械翼仍在釋放不穩定能量波，表麵泛著紅藍交替的光暈。空氣因溫度差而扭曲，隨時可能引發二次坍塌。他撐起身子，用新鑰匙輕輕點在林焱額頭上。
鑰匙表麵浮現出幾行殘文，像是《鎮魔八式》的片段，緊接著又切換成雙螺旋結構的圖譜。它在自動解析她們體內的機械編碼。
隨著解析完成，機械翼開始剝落，像燒儘的碳條一樣碎成黑屑。beneath露出的並非皮膚，而是覆蓋著火焰紋路的骨翼與冰晶般的羽狀結構。林焱睜開眼，胎記不再灼熱發亮，而是呈現出一種溫潤的暗紅色。她動了動手臂，骨翼微微展開，卻沒有噴出火焰。
林淼的左眼義眼徹底碎裂，冰藍色晶體掉落，露出原本的眼瞳。她眨了眨眼，視線清晰了許多。兩人對視片刻，嘴角同時揚起一絲笑。
“我們……終於不是實驗品了。”林淼輕聲說。
林焱點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骨翼：“這才是本來的樣子。”
陳默沒說話，隻是把鑰匙收回懷裡。他知道，她們的能力退化不是削弱，而是回歸。機械改造的枷鎖被清除了。
頭頂傳來一聲巨響。
最後一根承重柱斷裂，穹頂轟然下壓。整個商場開始向中心塌陷，地麵裂開巨大縫隙，吞噬著殘存的貨架與牆體。逃生路徑全數封閉，隻剩下中央一小片空地還未陷落。
時間不多了。
他把新鑰匙插入地麵裂縫，用力一按。
嗡——
一圈淡金色光波以鑰匙為中心擴散開來，掃過每一寸廢墟。光波所經之處，塵土被短暫推開，露出埋藏在瓦礫下的物件。
其中一塊青銅殘片微微發亮。
他爬過去，撥開碎石，將殘片拾起。半塊詭榜，邊緣參差不齊，表麵銘文殘缺。但“序列0”的位置原本空白，此刻竟緩緩浮現出兩個字。
陳默。
血絲構成的筆跡，一閃即逝。他盯著那兩個字，沒有驚訝，也沒有激動。他隻是把它握緊，貼在胸口。
陽光第一次照進來。
不是從窗戶，也不是從天窗。而是從商場頂部的巨大裂口中，一束晨光斜射而下，落在他手中的詭榜殘片上。“序列0”三個字微微發燙，像是被喚醒的程序節點。
林焱扶著妹妹站起來，兩人站在他身後，望著那束光。
“接下來去哪？”林焱問。
陳默低頭看著鑰匙，又看了看手中的殘片。他的身體依舊透明，呼吸微弱，生命值沒有恢複的跡象。但他還能動，還能思考。
他抬起手，指向地下。
“去把主係統找出來。”他說。
話音未落，地麵再次震動。剩餘的牆體接連倒塌，煙塵衝天而起。三人站立的中央平台開始下沉，像是整座建築正在自我掩埋。
陳默單膝跪地，左手撐住地麵，右手仍緊緊攥著那半塊詭榜。光斑在他臉上晃動，映出他眼底尚未熄滅的計算光芒。
林淼忽然抬頭，望向裂口外逐漸明亮的天空。
“太陽出來了。”她說。
林焱冷笑一聲：“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陳默沒回應。他的注意力全在鑰匙上。那枚融合了石粉與殘片的新鑰匙，正從內部滲出一絲極細微的震動，頻率穩定，持續不斷。
就像某種信號，正在被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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