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還按在金屬板上，指尖能摸到刻痕的邊緣。那行字很淺，像是被人擦過很多次，又重新刻上去的。蘇紅袖站在他身後半步，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刀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裂開的血口，那是剛才用血激活係統時留下的。現在傷口已經結了一層暗色的痂，但裡麵還在滲。他沒去管它。
趙鐵山就立在通道另一端，背對著他們。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變了樣，不再是人形，更像是一塊從地底長出的巨岩。青灰色的表皮布滿裂紋，裂縫裡透出微光，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麵流動。
陳默走過去。每一步踩在晶體地麵上都發出輕響。他停在趙鐵山麵前兩米處，抬頭看他。
石軀沒有反應。
他抬起右眼，啟動“鏡返”。銀色齒輪在眼白浮現，緩緩轉動。視野裡，趙鐵山的身體結構被拆解成一條條數據流。肌肉組織早已消失，骨骼被晶化物質替代，內部有極細的電流回路，沿著特定路徑循環。
這些回路不是自然形成的。它們排列得太過規整，像某種記錄方式。
陳默伸手，在空中劃了一下。一道指令被發送出去。地麵的晶體立刻響應，調整亮度，為他照亮趙鐵山的胸腔位置。那裡有一道垂直的裂隙，深不見底。
他從腰間取下機械臂殘件，這是之前戰鬥中留下的工具頭。他裝上微型鑽頭，對準裂隙邊緣。
第一圈轉得很慢。晶岩堅硬，稍一用力就會崩裂。他控製著力度，每進一毫米就停下來，用右眼掃描內部結構。他要避開那些電流回路，不能破壞任何可能儲存信息的部分。
鑽頭深入五厘米時，碰到了阻力。
他停下，換上探針。輕輕撥開碎屑，露出一個金屬物件的一角。鏽跡斑斑，但能看出是長方形外殼。
他用指甲一點點摳掉附著物。三個字出現在表麵：第七支。
錄音筆。
他還記得這個編號。趙鐵山提過一次，維和任務那天，他們小隊七個人，隻有他活著回來。其他人被埋在廢墟下，他把他們的遺物一件件嵌進自己身體，說這樣他們就不會真正離開。
陳默小心地將錄音筆取出。它比想象中重，外殼變形，按鈕卡死。他試著按下播放鍵，沒反應。電源燈是黑的。
他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接口上。血月共鳴係統自動響應，一絲能量順著血液流入設備。錄音筆震動了一下，電源燈閃出一點紅光，很快又滅了。
不夠。
他把左手貼在胸口圖騰位置。那裡還在發熱，是係統運行的餘溫。他引導能量流向右手，再通過血液傳入錄音筆。
這一次，電源燈穩定亮起。磁帶開始轉動，發出沙沙聲。
聲音斷斷續續。
“……如果計劃失敗……告訴後來者……”
是男聲，年紀不小，嗓音沙啞。背景有爆炸聲，還有人在喊叫。
“……血月是活的……它不是現象……是意誌……”
磁帶跳了一下，聲音中斷一秒。
“……彆去地麵……去天空之城……那裡有重啟世界的鑰匙……”
陳默屏住呼吸。
“我們試過……守不住……你們得繼續……彆信穿白大褂的……他們早就……”
聲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句沒說完。
他等了幾秒，又按了幾次播放鍵。沒有後續。
錄音筆的燈熄滅了，再也打不開。
他握著它，站在原地。趙鐵山的石軀突然震了一下。裂縫裡的光變強了，從淡黃轉成深紅。整個晶體開始共振，發出低沉的嗡鳴。
陳默後退半步，抬頭看去。
石軀表麵的人臉一個個浮現出來。不是模糊的輪廓，是清晰的臉。有的年輕，有的年長，有的帶著傷疤，有的閉著眼。他們分布在不同位置，像是被固定在岩石中的標本。
這些是趙鐵山戰友的臉。
他們的眼睛同時睜開。
陳默沒有動。他知道這不是攻擊，也不是失控。他們在看著他。
一張臉動了。嘴唇張開，卻沒有聲音。接著是第二張，第三張。越來越多的臉開始同步動作，像是在重複同一個句子。
他聽不到，但他能讀出口型。
去天空之城。
他點頭。
這一下，所有臉都停住了。然後，它們齊齊望向他，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有了溫度。
石軀內部的嗡鳴聲達到頂峰。晶體開始出現細密裂痕，從腳部向上蔓延。趙鐵山的身體正在瓦解。
陳默後退一步，把錄音筆收進懷裡。他不想打斷這個過程。
第一塊晶石脫落。它從趙鐵山的小腿位置崩開，飛向空中，懸浮不動。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每一塊都隻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光滑，映出一輪小小的血月虛影。
裂痕爬上了胸腔。那裡是錄音筆原來的位置。晶石化的過程變得更快，像是內部有什麼東西在推動崩解。
趙鐵山的頭顱最後碎裂。
在徹底消散前，所有浮現在石軀上的臉同時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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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是從某一處傳來，而是從每一顆懸浮的晶石中同時響起。重疊在一起，卻異常清晰。
“去天空之城……鑰匙在最高處……我們……守過一次……你得……完成它……”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整具石軀炸開。
無數晶石升騰而起，像一場反向的雨。它們在空中排列，形成短暫的陣列，像是某種坐標圖。幾秒後，陣列散開，晶石各自漂浮，靜靜懸在通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