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又抽了一下,不是往下墜,是動。
蘇瑤的手停在車門把手上,指尖壓著那點細微的顫,像有小魚在皮下輕輕撞。她沒出聲,也沒抬頭,隻是把掌心重新貼回去,隔著衣服,一點一點順著小腹往下撫。
三輪車還在顛,鐵殼子咯吱響。林悅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油門踩得穩了些。
醫院是第二天去的。天剛亮,她坐在床沿,把昨晚攢下的三百二十七塊錢數了三遍,角票疊成方塊,硬幣按大小排好,最後用舊布包起來,塞進內衣夾層。縫紉機留在屋裡,她隻帶了個帆布包,裝了水杯和醫保卡。
林悅騎著電動車載她,車屁股冒煙,拐進社區醫院大門時差點撞上垃圾桶。
“掛號。”林悅把車鎖好,遞給她一張皺紙條,“我問過了,早孕初檢三百起步,b超另算。”
蘇瑤點頭,往繳費窗口走。大廳人不少,小孩哭,老人咳,穿白大褂的護士抱著病曆夾快步穿行。她排在隊伍中間,手一直插在衣兜裡,捏著那包錢。
輪到她時,護士頭都沒抬:“姓名,醫保卡。”
她遞過去,聲音壓著:“蘇瑤。”
“懷孕幾周了?”
“……六個半。”
“b超室在一樓儘頭,做完回來抽血。費用先交四百八。”
蘇瑤手一頓:“四百八?”
“雙胎的話項目要加項。”護士終於抬眼,“你沒做早篩?不知道情況?”
“我不知道……是單胎還是……”
“去做b超。”護士把單子拍在窗口台麵上,“交完費再做。”
她低頭看餘額,三百二十七。
回到繳費窗口,她把布包打開,紙幣一張張鋪開,硬幣嘩啦倒在台麵。收銀員皺眉,拿鑷子夾起一枚一角,對著光看。
“就這些。”蘇瑤說。
“差兩百零三。”
“能不能先做b超?抽血我下次……”
“係統不走單項目。”收銀員敲鍵盤,“要麼全交,要麼等有補助名額。”
她沒再說話,把錢全推過去。收銀員數了兩遍,打印票據,撕下一張遞出來。
“b超室,三號床。”
走廊冷,燈是白的。她走進去時,醫生正摘手套,看了眼單子:“躺。”
冰涼的耦合劑塗上肚子,她吸了口氣。探頭壓下來,屏幕閃出黑白影,醫生盯著看了幾秒,忽然坐直。
“你之前做過檢查嗎?”
“沒有。”
“雙胎。”醫生指著屏幕,“兩個胎囊,心跳都有。一個偏前壁,一個貼著子宮底。”
蘇瑤盯著那兩個跳動的光點,喉嚨發緊。
“回去建檔案,下周來抽血。nt檢查不能拖。”
她下床,擦肚子,衣服還沒穿好,手機響了。林悅發來的語音:“錢夠嗎?不夠我轉你。”
她回了個“夠了”,把手機塞回兜裡。
繳費窗口前又排上隊。她交完單據,轉身往外走,腳下一滑,撞上迎麵過來的人。對方手裡錦旗沒拿穩,嘩地展開,紅布兜頭蓋下來,邊角垂地,正壓住她左腳的破鞋——鞋尖裂了口,露出大腳趾。
她僵住。
那人忙收錦旗:“對不起啊。”
她搖頭,彎腰把布扯開,鞋麵沾了灰。她沒怕,隻是慢慢站直,走出了大廳。
林悅在門口抽煙,見她出來,把煙掐了:“怎麼樣?”
“雙胎。”她說。
林悅愣住:“幾個?”
“兩個。”
電動車啟動時,林悅罵了句臟話。路上誰都沒說話。風從耳邊刮過,蘇瑤手一直貼在肚子上,像護著什麼。
回出租屋已是中午。林悅燒水泡麵,她坐在床邊,從包裡掏出玉佩。玉是乳白色的,掛著紅繩,背麵刻著個“”字,邊角磨得圓潤。她拇指來回摩挲那道刻痕,像在擦一件舊物。
林悅端麵過來,看見她手裡的東西:“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