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撐著傘走到公交站,五寶的小手還攥著她的衣角。風把傘麵吹得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往孩子們那邊偏了偏,遮住飄進來的雨絲。
公交車到站時,天已經亮了些。她帶著五個孩子擠上車,在後排坐下。二寶趴在窗邊,看著那輛黑色轎車始終沒動,直到拐彎看不見了才嘟囔了一句:“它怎麼不走啊?”
蘇瑤沒說話,隻是把包往懷裡收了收。
到了幼兒園門口,她蹲下來給每個孩子整理書包袋子。大寶臨進門時回頭問:“媽媽,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麼?”
“還不知道。”她笑了笑,“等我接你們的時候再定。”
送完孩子後,她轉身走向地鐵口。包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夜校教授發來的消息:“蘇瑤,請今天課後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事談。”
她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兩秒,指尖在屏幕上方停了停,回了個“好”。
傍晚的教室空了一半。蘇瑤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筆尖在筆記本上劃出沙沙聲。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映在玻璃上模糊成點點光斑。
下課鈴響後,其他學生陸續離開。她收拾好書本,沿著走廊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門虛掩著,裡麵透出暖黃的燈光。她抬手敲了兩下。
“進來。”聲音低沉而熟悉,卻不是厲霆琛。
推開門,夜校教授正低頭翻一份文件。他抬頭看見她,示意她坐下,順手關上了門。
“你最近的論文寫得很好。”他先開口,語氣像平時上課那樣平穩,“尤其是關於城市消費趨勢的數據建模部分,邏輯清晰,案例紮實。”
蘇瑤微微點頭:“謝謝老師。”
教授卻沒有繼續表揚。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她麵前。
“你知道這篇論文是誰寫的嗎?”
她動作一頓。
“什麼意思?”
“框架和核心觀點——不是你寫的。”教授直視著她,“是厲霆琛親自做的分析,三個月前交到我手上,讓我以你的名義潤色、評分,並且必須給你高分。”
空氣仿佛凝住了。
蘇瑤盯著那個信封,手指慢慢收緊。
“他為什麼這麼做?”
“他說你太要強。”教授歎了口氣,“寧可自己熬夜查資料,也不願接受一點幫助。他知道你不缺能力,但怕你因為起點低,被人否定一次就退縮。”
蘇瑤喉嚨發緊:“所以他替我寫?然後假裝是我完成的?”
“不完全是。”教授搖頭,“所有原始數據是你收集的,案例是你找的,作業底稿我也看過。他隻是把你散落的觀點整合成體係,補全了模型推導過程。他說……”他頓了頓,“‘她需要被人認可,而不是施舍。’”
蘇瑤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麵刮出一聲輕響。
“所以他是在可憐我?覺得我拚儘全力還不夠,還得讓他偷偷幫我才能過關?”
“這不是憐憫。”教授的聲音沉了下來,“他是怕你知道是他插手的,會立刻撕掉論文,再也不來上課。”
蘇瑤怔住。
教授打開信封,抽出一張手稿複印件遞給她。上麵的字跡剛勁有力,行距緊湊,每一段批注都精確到小數點後的變化趨勢。
最後一頁角落裡有一行極小的字:
“如果她知道是我寫的,一定不會再看一眼。”
她的視線停在那裡,久久沒有移開。
原來不是替代,而是托舉;不是操控,而是退後一步,藏在暗處,隻為讓她站在聚光燈下時,能挺直腰背地說一句——這是我做到的。
可這驕傲,終究摻了彆人的影子。
“你覺得我很蠢嗎?”她忽然問。
教授搖頭:“我覺得你很勇敢。一個人帶五個孩子,白天上班,晚上讀書,哪一次不是咬著牙撐過來的?但他也說了,人可以堅強,但不該孤獨地堅強。”
蘇瑤低下頭,手指輕輕撫過那頁手稿的邊緣。
她想起某個深夜,四寶發燒,她一邊喂藥一邊對著電腦改作業,眼睛酸得幾乎睜不開。第二天交上去的初稿被教授當堂表揚,說思路新穎,值得深入研究。
那時她以為,那是她靠自己贏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