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檔案還亮著,07四個字母像釘子一樣紮進空氣裡。大寶的手指停在平板邊緣,沒再往下翻。五寶靠著母親的腿站著,小聲問:“那個哥哥……是不是也等了很久?”
蘇瑤沒回答。她低頭看著手中的dna報告,紙頁邊緣已經被她捏出褶皺。厲霆琛站在一旁,手機還握在手裡,調查組的通話早已結束,他卻遲遲沒有收線。
“查到了。”他終於開口,“當年領養記錄被加密處理過,但編號07的新生兒確實在周振國名下完成手續。三天後,轉交境外機構。”
“境外?”二寶仰起頭,“那他還回來嗎?”
沒人說話。
四寶輕輕拉了拉姐姐的衣角,聲音很輕:“我們現在能去看姨媽了嗎?”
蘇瑤怔了一下。
姨媽——這個詞從孩子嘴裡說出來,像是第一次觸碰一塊溫熱的石頭。她轉頭看向厲霆琛,他點了點頭,眼神沉靜。
監護室門推開時,周雅柔正望著天花板。腳背的傷口包紮好了,護士剛換完藥。她聽見動靜,緩緩側過臉,目光落在蘇瑤身上,又滑向孩子們。
五寶第一個邁步進去,卻被三寶輕輕拉住。三寶低著頭,手還按在滑板上——那是他剛才用來撞開槍口的家夥。他沒扔,一直帶在身邊。
“媽媽。”他小聲說,“她會再拿槍嗎?”
蘇瑤蹲下來,手掌覆在他手背上:“現在不會了。她和我們一樣,也被騙了很多年。”
大寶走進來,把平板舉高了些。屏幕上並列著兩張照片:一張是蘇瑤六歲時在院子裡拍的,穿著碎花裙,腿上胎記清晰可見;另一張是周雅柔整容前的檔案照,同樣位置,同樣的暗紅印記。
“看。”大寶說,“不是兩個人長得像。是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分出來的。”
二寶湊上前,眨眨眼:“所以她是媽媽的影子?”
“是姐妹。”蘇瑤站起身,走到病床邊。
周雅柔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她抬起手,似乎是想遮住臉上的假淚痣——那個偽裝成痣的微型攝像頭,曾無數次對準蘇瑤的身活。
蘇瑤卻先一步伸手,輕輕碰了碰那顆黑色小點。“它還在工作嗎?”
周雅柔搖頭:“關了。從被抓那一刻就斷電了。”
“那你現在看見的,是我真的樣子。”
“嗯。”周雅柔眼眶紅了,“我一直……想活得像你一點。”
病房裡安靜下來。五寶慢慢爬上床沿,坐在角落,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的傷腿。四寶跟上來,把手放在她掌心。接著是二寶,然後是三寶——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走了過去,把滑板靠在床尾,坐了下來。
大寶站在最後,看著這一幕,沒動。
“你們不怕我?”周雅柔聲音沙啞。
“怕過。”五寶老實點頭,“但現在我知道,你是被彆人教壞了。”
“教壞也能改。”二寶接話,“就像我把牛奶倒進爸爸的咖啡裡,後來就不倒了。”
眾人微怔,隨即有人笑了。連厲霆琛嘴角都鬆了一下。
蘇瑤從頸間取下一條細鏈,掛著半塊玉佩。那是她這些年貼身戴著的唯一信物,碎了一角,邊緣磨得光滑。
“這玉陪我生下你們五個。”她說,“也陪我熬過最難的日子。今天,我想把它的一部分給你。”
周雅柔盯著那塊玉,呼吸變重。
蘇瑤轉身,從護士托盤裡拿起鑷子,輕輕夾住她臉上的假淚痣,取了下來。黑色圓片落在掌心,像一顆冷卻的炭。
“你說你想成為我。”蘇瑤將玉佩碎片與那顆黑點並置,“可我們不需要誰變成誰。我們需要的是,做回自己。”
她取出一根銀線,一圈圈纏繞,將兩樣東西固定在一起。不對稱,也不完美,但牢牢係在一起。
“這不是複原。”她把項鏈遞過去,“是重新開始。”
周雅柔顫抖著接過,指尖撫過那粗糙的接縫。她抬頭看著蘇瑤,眼淚無聲滑落。
蘇瑤接過項鏈,繞過她的脖子,在背後扣上搭扣。金屬輕響一聲,落定。
“從前你模仿我。”蘇瑤退後半步,“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走。”
周雅柔抬手摸著項鏈,久久未語。忽然,她動了動唇,聲音極輕:“小時候……我被人從福利院帶走那天,手裡攥著一塊布條。上麵繡了個‘瑤’字。”
蘇瑤猛地一震。
她想起什麼——衣櫃最底層有個舊布包,裡麵收著幾件嬰兒衣物。其中一件小肚兜,背麵用紅線歪歪扭扭繡著一個名字。
她一直以為那是母親給她做的。
“那塊布……”她喉嚨發緊,“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