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貼著地麵向前爬行,像一層濕冷的紗布裹住林緣。陳穩站在緩坡最高處,腳邊那塊刻有三重環加凸點的石板已被重新掩上腐葉,隻留下一角邊緣露在外麵。
他沒有再看地圖。
林悅正蹲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用指尖撥開一叢低矮灌木的根部。泥土鬆軟,夾雜著腐爛的植物碎屑。她抓起一點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撚了撚指腹間的質地,隨後輕輕搖頭。
“沒動物糞便,也沒踩踏痕跡。”她說,聲音不高,剛好能讓靠近的人聽清,“至少最近沒人或東西從這裡進出。”
趙剛一直盯著林子深處,雙手搭在鐵管兩端,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他終於開口:“等也是耗體力,不如直接穿過去。標記指向西北,圖上距離最多兩天——我們卡在這兒,等於自己拖死自己。”
李娜正從醫療包裡取出一塊折疊的灰布,攤開檢查邊緣縫線是否完好。她抬頭看了趙剛一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之前的標記是平的,現在這個多出一個點?它可能是警告。”
“也可能是補記。”趙剛立刻回道,“說不定前麵有人走過,順手加了個記號提醒後來者方向沒錯。”
“可它不是劃在顯眼位置,而是刻在石板底下。”林悅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像是特意藏起來的。”
王強始終背對著林子,麵朝來路方向緩慢踱步。他每走七八步就停下,回頭掃一眼隊伍狀態,確認無人掉隊。聽到爭論後,他停下腳步,低聲道:“後方三十米內無異動,但風向變了。剛才那陣風是從林子裡吹出來的。”
空氣頓時安靜了一瞬。
陳穩彎腰撿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石,在掌心掂了掂,然後朝霧中輕輕拋出。石頭飛出去不到五米,便消失在乳白色的濃霧裡,連落地聲都聽不見。
他轉頭看向趙剛:“你覺得裡麵有多深?”
“不清楚。”趙剛皺眉,“但總不能因為看不見就一直耗著。”
“我不是怕進。”陳穩語氣平穩,“我是想知道進去之後能不能活著出來。”
李娜趁機接話:“我擔心的是空氣質量。這種封閉式霧林,容易積聚有害氣體,或者孢子類物質。要是吸入致幻成分,人在裡麵走偏了都不知道。”
“那你有辦法測?”趙剛問。
“沒有精確工具。”她搖頭,“但我可以做個簡易麵罩,至少過濾部分顆粒物。而且……”她頓了頓,“我們不知道這裡麵溫差如何,長時間停留可能導致失溫或脫水。”
趙剛冷笑一聲:“所以你的意思是,除非帶個實驗室進來,否則就不能動?”
“我的意思是,”李娜聲音抬高了些,“不要拿命去試未知的東西。”
王強突然插話:“我可以先探十米,設繩標返回。”
“不行。”陳穩否決得很快,“單人探路風險太大。一旦失聯,救援更難展開。”
“那就繞。”李娜堅持,“哪怕多走半天,也比莽撞送死強。”
趙剛猛地轉身,鐵管重重杵在地上:“我們現在哪有多餘的時間繞?誰知道下一個標記會不會再變?誰知道後麵還有沒有補給點?你以為我隻是急?我是看得清楚——我們每個人背的物資都不多了!水隻剩一半,食物撐不過三天!”
他說完掃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陳穩臉上:“你是隊長,你說句話。是要等,還是要走?”
沒人說話。
張宇一直靠在斜坡邊緣的一塊岩石上,帽簷壓得很低,幾乎遮住整張臉。他右手戴著護腕,左手插在衣兜裡,隻有手腕時不時輕輕轉動,發出金屬扣摩擦的輕響。
陳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紋交錯間,一道細微的灼熱感忽然掠過太陽穴。他閉了閉眼。
沙漏開始倒計時。
三十秒。
他沒動,呼吸節奏也沒變。隻是緩緩抬起視線,重新盯住那片靜止的霧林。樹影模糊,輪廓被霧氣揉成一片灰蒙,連枝葉擺動都看不真切。
三秒後,一條路徑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不是直線,也不是繞行,而是一條緊貼左側岩壁、傾斜向下約十五度的窄道,中途有兩次轉折,最終通向一處略微明亮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