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我掌心跳了一下,像活物的心臟。
我站在空亭裡沒有動。宮燈一盞盞熄了,風從湖麵吹來,帶著水汽和殘餘的酒氣。那隻黑貓還蹲在廊柱底下,毛色烏亮,眼睛泛著幽光。它沒逃,也沒叫,隻是靜靜望著我,仿佛知道我會過來。
我緩步走近,袖中冰晶微凝,在指尖結出一層薄霜。月光照在貓瞳上,我借那反光將冰晶對準它的雙目。寒氣順著視線蔓延,冰麵映出的畫麵卻不是眼前的庭院。
那是偏殿後角的暗廊。總管太監被押走前,曾在那裡停了一瞬。畫麵裡,他正與一個穿青灰袍子的人低語,那人袖口露出半截殘雲紋——禮部尚書舊部的標記。他們說話極輕,但我看得清唇形:“鳳紋將啟,速歸舊主。”
影像一閃即逝。冰晶裂開一道細縫,化作水珠滴落。
我知道這不是巧合。他們在聯係,而且用的是宮內禁道。這貓為何不走?是誰讓它撞翻酒杯?它是不是被人放進來的眼線?
我盯住那雙貓眼,它也回望我,毫無懼意。片刻後,它轉身躍入暗處,消失在回廊儘頭。
我立刻動身。若殘黨仍在宮中串聯,必有下一步動作。而眼下最可疑的,是靈汐公主。
她今晚太過平靜。毒計針對她我二人,她卻在劍出鞘時隻把酒杯挪了半寸。她早知會有變故,甚至……可能期待這場混亂。
我繞過守夜巡衛,避開主道燈火,貼著宮牆往鳳棲宮方向去。沿途每座殿宇都閉門落鎖,唯有公主寢殿簷下懸著兩盞紅紗燈,未熄。
我潛至後窗,以冰霧遮體,伏在窗欞外。紗簾半掀,燭火搖曳。靈汐坐在銅鏡前,金步搖插在發間,火髓石正微微發亮。她左手執一把短匕,刃口泛藍,像是淬過藥。右手食指橫過刀鋒,血珠滾落,滴在步搖中央的石頭上。
血滲進去的瞬間,石中浮起一道赤金紋路,形如展翅之鳳,尾羽蜿蜒,頭顱昂起。那紋路原本模糊,此刻隨著鮮血浸潤,逐漸清晰,像沉睡多年的東西正在蘇醒。
我屏住呼吸。
這不是解毒,也不是壓製寒毒的方法。這是喚醒。她在用自己的血激活鳳紋。
玉佩又跳了一下,比剛才更重。寒脈隨之震顫,仿佛體內有什麼東西在呼應那塊石頭。我忽然明白——鳳命血脈一旦啟動,火髓石便會進入燃發狀態,而我的寒毒則是引信。隻要兩者靠近到一定距離,便可能爆燃失控。
她不是被動卷入陰謀。她是主動養紋,等這一天。
我正要推窗質問,頸側忽感涼意。一把匕首已抵在喉前,身後傳來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是靈汐的聲音,語氣平靜,像在說一件早已預料的事。
我沒有掙紮。匕首未進一分,也未退半寸。她不打算殺我,至少現在不想。
“公主可知,鳳紋現世之日,便是命劫降臨之時?”我開口,聲音穩住。
她輕笑一聲,“那你可知,本宮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話音落下,她手腕微轉,匕首沿著我咽喉滑下,停在鎖骨上方。冰冷的金屬壓著皮膚,卻不破皮。
“二十年前,先帝廢後那夜,火髓草案剛起,母妃就被賜了白綾。那時我才三歲,被人抱出宮,藏在民間整整八年。”她的聲音低下去,“後來我才知道,德妃篡改醫案,陷害太乙真人,是為了掩蓋自己用藥控製先帝神誌的罪行。而火髓石真正的用途,從來不是治病,而是開啟鳳命之力。”
我終於明白她為何能活到現在。一個失去母族庇護的公主,能在深宮活到成年,必定有人暗中扶持。而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複仇那麼簡單。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我問。
“不是故意。”她說,“是你先入了局。天子指婚,你以為是他賞識你的才學?不,是因為他知道你體內有寒毒,而我是唯一能解的人。這場婚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用你的命,換朝廷安定。”
我沉默。
她說得沒錯。皇帝需要一個能製衡鳳命之人,也需要一個隨時可控的駙馬。我既是棋子,也是枷鎖。
“那你現在想做什麼?”我問。
“取回應有的東西。”她收回匕首,退後一步,“父皇被藥控十餘年,母妃冤死,宗室凋零。那些人至今仍躲在暗處,掌權議事。你不也在查禮部尚書殘黨?我們目標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