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爐裡的灰輕輕動了一下,斷箭的殘片已徹底冷卻。我指尖還殘留著折斷箭杆時的觸感,那股順著經脈竄入的寒流早已散去,但我知道,它留下的痕跡不會消失。
蘇青鸞站在我對麵,手按在短刃鞘口,目光沉得像壓了整座山。她沒再說話,隻是低頭看著案上那本攤開的《大靖隱製考》,書頁邊緣那道刻痕深而直,像是用儘了力氣才劃下去的。她的呼吸很輕,卻比風掠過簷角還要警覺。
我將冰鱗從懷中取出,貼在掌心。它依舊微涼,卻不刺骨,仿佛與我的氣息有了某種默契。方才運轉玄冰訣時,它曾微微震顫,如同回應。這並非巧合,也不是偶然所得——它是鑰匙,是信物,更是通往真相的引路石。
“他們以為我們隻會躲。”我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靜室裡的沉寂,“可真正的局,從來不是藏在暗處的人說了算。”
蘇青鸞抬眼,眸光一閃。
她緩緩抽出腰間短刃,在案邊拾起一塊鬆木。那是師父早年留下的舊料,原本用來削筆,如今卻被她握在手中,刀鋒落下,一點一劃,極慢,卻極穩。
木屑簌簌落下。
她刻的是“破冰”二字。
筆劃剛硬,深嵌入木,像是要把這些年壓在心頭的東西全都鑿進去。刻完最後一筆,她停了一瞬,指節因用力泛白,隨即抬起手,將木劍遞到我麵前。
“從今日起,”她說,“我們不再等誰來定命。”
我沒有立刻接過。
燈火晃了一下,映在她臉上,照出一道尚未愈合的舊傷,橫在眉尾。那是寒潭邊那一戰留下的,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揮劍斬向過去。
我伸手握住木劍。
木質粗糙,棱角分明,兩個字硌在掌心,像刀刃磨過皮肉。我低頭看著,忽然笑了。
“好一個‘破冰’。”我說,“那你可願聽我一句?”
她盯著我,不語。
我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破局之後,我娶你。”
話落,她瞳孔微縮,呼吸一頓。
片刻後,她嘴角輕輕揚起,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一種終於落地的釋然。她沒有退,也沒有動,隻是站在我麵前,像一座終於等到了回音的山。
“你說的。”她低聲說,“若你食言,我就親手砍了這把劍,連同你的命一起劈碎。”
“我若失諾,不必你動手。”我將木劍翻轉,以指腹摩挲那兩個字,“自當伏劍謝罪。”
她終於點頭。
木劍被我輕輕擱回案上,橫在那本《大靖隱製考》之上,像是一道新的封印。不再是逃避的憑證,而是出征的誓約。
我們都沒有再提父親、門派、血仇,也不再追問幕後之人究竟是誰。那些問題還在,卻已不再束縛腳步。真正困住我們的,從來不是謎底,而是遲遲不敢掀開謎麵的怯懦。
而現在,怯懦已被斬斷。
我閉目調息,玄冰訣自丹田升起,緩緩遊走周身。當真氣行至心口,冰鱗又是一陣輕震,與功法呼應,如鐘磬相鳴。這一次,我不再壓製它的反應,而是任其牽引,讓寒意順著經脈延伸,探向更深處。
這門心法,原就不屬於太乙觀獨創。它是從廢墟裡撿回來的殘篇,由師父重新梳理而成。而今看來,它本就源自寒霜門遺法——或許正是因此,才能與冰鱗共鳴,才能在斷箭激活禁術時,第一時間察覺異樣。
蘇青鸞始終站在門側,背脊貼著牆,一手搭在劍柄上。她不再頻繁掃視四周,也不再咬牙克製情緒。她的安靜變得不同了,不再是壓抑,而是蓄勢。
“你覺得,他們會再來嗎?”她忽然問。
“一定會。”我睜開眼,“斷的是箭,不是線。他們布下的眼,不止這一處。”
她冷笑:“那就讓他們來。下一次,彆再讓我隻看到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