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一鬆,火紋印泥殘渣落回布包。
我盯著那雙眼睛,煤灰遮不住底下的清明。方才巷中若他有異動,禁軍早已圍殺而至。可他隻是遞出信物,指路枯井,連一聲輕響都未發出。蘇青鸞已悄然退後半步,掌心微揚,火脈蓄勢待發。她不信這孩子,但也不再阻攔。
我彎腰拾起那半塊殘渣,指腹摩挲其上火紋邊緣——與禮部尚書私印所留痕跡完全吻合,且墨底暗含一絲極淡的朱砂香,是終南山舊製印泥才有的氣味。師父當年曾言,此香遇血則顯光,專用於密令傳遞。
我咬破指尖,將血滴於殘渣之上。
火紋驟然一顫,泛起微不可察的赤芒,如沉眠之物被喚醒。我心頭一震。這並非偽造,而是太乙觀遺物。
“走。”我對蘇青鸞低語。
她皺眉:“井下未知凶險,你寒毒未穩。”
“正因如此,才不能在街麵硬撐。”我扶住井沿,目光掃過四周斷牆荒草,“追兵遲早會搜到這裡,唯有入地,方能脫身。”
乞兒已退至枯井旁,伸手撥開覆石邊緣的碎瓦。青石之下,隱約可見一道鐵環嵌於石縫。他不看我們,隻用動作示意。
蘇青鸞不再多言,翻身躍下井口。我緊隨其後,足尖剛觸井壁,肋下忽如冰錐穿刺,經絡一滯。寒毒借力反噬,四肢瞬間發麻。我猛吸一口氣,咬破舌尖強提神誌,抽出最後一根冰針釘入濕滑苔痕,借力緩降。
井深約三丈,石壁滲水,青苔滑膩。下墜途中,左腳踝不慎一滑,冰針脫手,整個人失力下墜。千鈞一發之際,蘇青鸞自下方躍起,火脈灌掌托住我腰背,兩人一同跌落在底。
我單膝跪地,冷汗順著額角滑落。腳踝扭傷,每動一分便鑽心地痛。蘇青鸞扶牆喘息,鼻尖滲出血絲——火脈強行催動,已傷及肺腑。
“還能撐?”我問。
她點頭,從懷中取出火折子,輕輕一晃。幽黃火光騰起,照亮井底石板。
那石板非天然而成,拚接處有暗槽,縫隙間刻著細密符文,形似鎖鑰。我俯身細看,指尖撫過其中一道刻痕——竟是冰火交纏的太極紋,與太乙觀秘典《玄樞圖》所載地宮封印同源。
“這是……”蘇青鸞聲音微緊。
我未答,隻將掌心按於石麵。雙紋在血脈中流轉,皮下寒意與隱火交替湧動。當指尖觸及中央凹陷處時,符文忽然微亮,如回應召喚。
“開。”我低喝。
蘇青鸞立刻發力,雙手抵住石板邊緣。我以冰針撬動機關,哢的一聲輕響,石板竟緩緩移開,露出下方階梯,通向幽深地底。冷風自洞口湧出,帶著陳年塵土與金屬鏽蝕的氣息。
乞兒此時也躍下井底,落地無聲。他並未靠近階梯,隻站在石板邊緣,望著那黑沉入口,眼神複雜。
我回頭看他:“你不進去?”
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塊褪色布條,上麵繡著半幅道袍紋樣,邊緣焦灼,似經烈火焚燒。他指了指自己左耳殘缺之處,又指向地宮入口,嘴唇微動,卻終究未語。
我懂了。
他曾經去過,也有人死在那裡。
蘇青鸞舉火折先行,我緊隨其後,一手扶牆,一手握緊冰針。階梯陡峭,向下延伸數十級後豁然開闊,眼前現出一座巨大石殿。穹頂高懸青銅燈盞,雖積塵多年,仍有微弱磷光閃爍。四壁刻滿符文,皆為冰火二氣交織而成,層層疊疊,如活物般緩緩流轉。
“這些符文……”蘇青鸞舉火靠近,“像是在鎮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