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著病房。電腦屏幕徹底熄滅,隻有走廊儘頭安全出口幽綠的微光,在地板上投下狹長而詭異的影子。
李旻浩離開了。沒有怒吼,沒有質問,隻有那近乎潰敗的、踉蹌離去的背影,和他最後那句卡在喉嚨裡的、無聲的掙紮。
母親錄音裡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不僅紮破了李旻浩精心構築的堡壘,也將林舒言自己那顆被恨意冰封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原來,恨也可以如此無力。原來,真相的碎片,拚湊出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泥沼。
她緩緩坐回床邊,指尖冰涼。母親希望李旻浩帶她走,希望他們都能“放過”彼此。可路,已經走到了這裡。李旻浩布下的網已經撒開,與“導師”的最終對決近在眼前。樸成訓被逼到了懸崖邊緣,而她……也早已不是那個需要被“帶走”的女孩。
走?能走到哪裡去?這遍布全球的機構觸角,這浸透了兩代人鮮血的恩怨,豈是遠走高飛就能輕易抹去的?
留下?繼續留在這風暴眼裡,與李旻浩這個內心同樣千瘡百孔、行事愈發偏執瘋狂的男人捆綁在一起,直到一同毀滅?
哪一個選擇,看起來都像是死路。
她閉上眼,腦海裡閃過父親模糊的笑臉,母親憔悴的淚容,韓在俊絕望的眼神,樸成訓複雜的凝視,還有李旻浩那雙深不見底、時而冰冷時而瘋狂、此刻卻隻剩下荒蕪的眼睛……
混亂。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這一夜,李旻浩沒有再出現。
第二天一整天,診所裡的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守衛更加森嚴,人員來往更加匆忙寂靜。林舒言能感覺到,那張無形的網,正在急速收緊。
她強迫自己進食,配合換藥,像一具設定好程序的機器。腳底的傷口已經結痂,走動時隻有輕微的異物感。身體的恢複,似乎並未帶來絲毫心靈的慰藉。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幾道昏黃的光帶。
病房門被推開,李旻浩走了進來。
他換了一身純黑色的作戰服,貼身的設計勾勒出精悍的線條。臉上沒有了昨夜的失控與狼狽,隻剩下一種近乎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靜。仿佛昨夜那個在她麵前流露出脆弱的人,隻是一個幻覺。
他走到她麵前,沒有說話,隻是將一個扁平的、硬質的小盒子遞給她。
林舒言低頭看去。那是一個武器盒。裡麵安靜地躺著一把小巧的、泛著幽藍冷光的女士手槍,旁邊是配套的消音器和兩個彈夾。
“拿著。”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物品,“防身。”
林舒言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給她槍?在這種時候?
她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那裡麵一片沉寂,像暴風雨過後死寂的海麵,深不見底,藏著未知的暗流。
“你要動手了?”她問,聲音乾澀。
“今晚。”李旻浩言簡意賅,目光掃過她包紮好的腳,“你留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又是這樣。將她隔絕在外,獨自去麵對腥風血雨。
林舒言看著那把槍,冰冷的金屬光澤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沒有去接,而是抬起頭,直視著他:
“我也去。”
李旻浩的眉頭瞬間擰緊,眼神銳利如刀:“不行。”
“為什麼不行?”林舒言站起身,與他對峙,儘管身高差距讓她需要仰視,但眼神裡的執拗卻不輸分毫,“那是‘導師’的老巢,sss級防衛,你進去就是九死一生!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
“多一個累贅。”李旻浩毫不留情地打斷她,語氣冰冷,“你去了,隻會讓我分心。”
累贅……
這兩個字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是啊,在他眼裡,她始終是需要被保護、需要被隔離的危險品。即使她知道了部分真相,即使她選擇了留下,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一股無名的火氣混合著深深的無力感,衝上頭頂。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過武器盒裡的手槍!冰冷的觸感讓她指尖一顫,但她死死握住,舉到兩人之間,槍口朝向地麵。
“我不是累贅!”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和一種破罐破摔的決絕,“我父親的血債,我母親含恨而終的真相,都有我的一份!我不是你溫室裡的花朵,更不是你複仇路上需要被妥善保管的行李!”
她上前一步,幾乎要撞上他的胸膛,仰著頭,眼神灼灼,像是燃燒著最後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