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口城,衍道天閣。
一間雜亂無章的陋室中。
秦銘找到瘋道人,語氣急促:“老頭,彆畫了!有上界的大人物親自下來,追查功法流傳之事!”
正伏案疾書的瘋道人筆尖一頓,墨跡在紙上暈開一團。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竟沒有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
“終於…還是來了嗎。”瘋道人放下符筆,聲音帶著認命般的平靜,“也好,這條爛命他們若要,拿去便是。”
“不可!”秦銘聞言,急忙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你忘了你的宏願?你不是立誓要讓這些功法精髓傳遍天下,讓寒門子弟也有登天之梯嗎?”
“之前所計劃的一切,或許可以告知於他。”
瘋道人身體微顫,卻沒有反駁。
他緩緩站起身,環顧這間他待了數百年的屋子。
四壁、梁柱、甚至地麵,都密密麻麻寫滿了功法的推演、注解與感悟。
散落的紙張堆積如山,其中幾頁攤開著,上麵那一個個刺眼的“秦”字,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眼眸。
“即便告訴他了,又能怎麼樣呢?又能改變什麼呢?”
“孩子…都是我最愛的孩子啊…”他伸出布滿老繭和墨跡的手,顫抖著撫摸牆上的字跡,聲音裡帶著近乎哽咽的痛楚,“我視若己出,傾注心血…日夜揣摩,隻求能讓更多人看懂、學會…可它們,終究不是我的孩子。”
“每每下筆,每每發出一冊,我的心就痛一分。”
“明知是偷、是竊,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
瘋道人渾濁的眼中滿是疲憊與絕望,重複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不如…不如就此了斷,倒也乾淨!”
秦銘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此次下界的,並非尋常人物,而是…是神子親臨!”
“秦家神子?!”瘋道人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那是對創造出這些玄奧功法之本尊的天然敬畏與極致好奇。
但這光芒隻持續了一瞬,便被更深的苦澀與自嘲取代。
“嗬…神子…”他扯了扯嘴角,頹然坐回椅中,“那些高居九重天闕的大人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眼中是星辰大海,腳下是萬裡山河…他們怎會俯身,來聽一隻螻蟻的哀鳴?”
說著搖了搖頭,“沒用的。”
“這位神子,不一樣!”秦銘語氣斬釘截鐵,“他或許…真能明白我等苦心!”
瘋道人沉默良久,屋內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最終,他像是用儘了所有力氣,緩緩站起身,撣了撣沾染墨跡的破舊衣袍。
沒有著急動身,而是目光貪婪而痛苦地掃過滿屋的“心血”,仿佛要將每一筆每一劃都刻進靈魂裡。
他重重歎了口氣,聲音蒼涼:
“罷了,罷了…既然如此,老夫就走這一遭吧。”
他看向秦銘,眼神裡是看透一切的決然:“若事不可為,記住,所有罪責我一力承擔。這條老命…沒了也罷,省得終日對著這些彆人家的孩子,求不得,放不下…徒增痛苦。”
“可笑、可笑啊。”
瘋道人隨著秦銘來到茶樓雅間外,望著緊閉的房門猶豫片刻,終於推門而入。
門內的景象卻出乎他的預料。
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沒有森嚴的守衛,隻有一個相貌普通的青衫男子臨窗而坐,身旁侍立著一位白紗覆眼的女子。
秦忘川見來人,並不意外,伸手示意:“請坐。“
瘋道人心中稍定,嘴角卻泛起一絲譏笑:“原來是神子座下使者。”
說著他越發認為自己的這個猜想沒問題。
“也是,那般大人物怎會親臨下界。”
這腦補堪稱一絕。
雖然秦忘川現在也確實隱瞞了真實麵目,不妨順著他來,看看這位老人的真實表現。
剛這樣想著,瘋道人霍然起身,整了整破舊的道袍,鄭重行禮:
“也不用審問什麼的。”
“私自篡改秦家功法、借之開宗立派,全是老夫一人所為。使者儘管上報神子,要殺要剮,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