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竹,今日有你的信。”同為侍仆的春杏交給他信和一個包袱,“門房讓我轉交與你,說是一位女郎送來的。”
春杏撞他的肩膀,揶揄道:“必然是你那未來的妻主,讓我們瞧瞧嘛。”
他們都知道大公子給於竹許了人家,聽說是一個當官的,他一舉脫離奴籍當上主夫,惹得侍仆們豔羨不已。
於竹抿了抿淺色的唇,解開包袱,入眼是一個木盒。
是最常見的鬆木,打磨得光滑平整,也沒有鐫刻花紋,眾人大失所望。
蘇府小橋上的欄楯也是烏木所製,這樣寒酸的木料真沒見過,他們原有的嫉妒平息一些,木盒裡麵定然是昂貴的首飾。
——隻是一根銀簪。
不是玉、也不是金,是被打磨成光滑的竹節形狀的銀簪。
於竹指尖輕撫,嘴角揚起細微的弧度。
眾人你瞧我我瞧你,都不說話了,春杏訕笑道:“那位女郎有心了。”
蘇府最低等的奴仆月錢都有好幾兩銀子,何況於竹在大公子身邊伺候,每月幾十兩銀子,這銀簪實在寒蟬了些。
他們那點不甘徹底消散,送銀簪也不能是什麼大官,衙門的巡捕也是官,與其在外麵過苦日子,還不如留在蘇府。
聽說還是一個當過兵的,興許是粗魯的兵撇子,那可是會打夫郎的。
“嗯。”於竹不欲多說,把信箋壓在木盒地下,絲毫沒打開的意思。
圍在他身邊的眾人眼裡暗含憐憫,不好戳人痛處,四散離去。
臨近婚期,公子特許他在屋裡繡嫁衣,等人走光,於竹靠在窗前,借著日光拆開這封信箋。
撲麵而來的草木香氣,信封中夾雜一朵木槿乾花,花瓣完好舒展,依稀能瞧見些淡粉。
宣紙仿佛浸透木槿花的幽芳,鐵畫銀鉤,骨秀天成。
【木槿承露附書來,未識君顏先念君】
於竹曾是公子的書童,自然識得字。
兩人沒見過麵,甚至於竹不知道她的名字,盲婚啞嫁的妻夫比比皆是,大都含蓄內斂,這般狂放.....倒是第一次見。
指尖不自覺摩挲信紙,於竹怔怔看著窗外。
隱謐的牆角,他種了幾根綠竹,隨處生長不起眼的的小竹子,岩壁荒石都能活。
手指粗細,小小一簇躲在角落,有雨水就喝、有日光就長,風來時隨著搖擺。
良久,於竹長舒一口氣。
他小心疊好信紙,與銀簪一道放在匣子最底層,以後妻主問起來也好回應。
匣子上層有金葉子、金錠,這些都是嫁妝,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妻主人好,兩人便相敬如賓,他再張羅娶幾位側夫,管理後宅了卻餘生。
人不好,他這顆竹子飄到哪裡就在哪裡紮根。
終究在哪兒都能活。